('ldquo昨晚丰爱卿真的醉了？rdquo极其平缓的语调。我倏地屏息，瞪目看地，牙关咬的紧紧。昨日云上阁装醉都没逃出他的法眼，云上阁一宴尽在他的掌握。王想告诉我，亦或是告诉我身后的允之，他无处不在。尽管暖炉里燃着红罗炭，殿内浮荡的融融暖气却驱不走我心底的寒凉。眼前绣纹精美的王袍幽幽垂下，慢慢遮住了那双黄履，压迫感逐近。王在俯身，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ldquo魏尚书怕是要缺职数月。rdquo语音平平中似带微扬，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含义，ldquo如此一来，丰爱卿可是要身兼二职了。rdquo丁！脑中警铃大作。王上此次蓄意挑起华族内斗，其实是留有后招想要扶正寒族，而我却是台阁里唯一的寒族子弟。论资历，我入朝月余，轮谁也轮不到我升为二品。只有代职尚书方能让我名正言顺地接手礼部，这不会是王上留下魏老头的原因吧。敛起心神，我轻言道：ldquo能为王上分忧，此乃云卿之福。rdquoldquo嗯，倒有些官样了。rdquo只觉一只大掌轻抚我的头顶，不过却不似赐字的威压，这回倒给了我一种怜惜的感觉。ldquo丰爱卿，最近礼部的公务很多啊。rdquo他收回了手掌，开始在我身边跺步，ldquo腊八的大婚，旦日的大朝议，新春的易牙宴，还有。rdquo他突然停下，声音甚是轻柔，ldquo还有三年一次的春闱。rdquo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我闭了闭眼，谨言道：ldquo两位殿下的大婚尚书大人早就安排妥当，旦日大朝议按着祖制办问题应该不大。新春的易牙宴因要招待前来娶亲的梁国柳氏，宫内王后娘娘应会安排，只有这春闱麻烦些。rdquoldquo喔？怎么麻烦了？rdquo王的语气甚好，饱含正中下怀的快意。我闭上眼，气不加喘地说道：ldquo春闱乃举才大事，以往我朝分华寒二族分别加以科考，可如今华族宗谱尽毁，明春旧制难循。rdquoldquo确实很麻烦啊。rdquo王上槌了槌手，幽幽叹气，ldquo这下可如何是好。rdquo玩，您想玩到底是么？我咬了咬牙，尽量平心地开口：ldquo只有因时制宜、加以改革，方能最大程度地弥补损失。rdquo我停了停，静候王意。他扔下三个字：ldquo说下去。rdquoldquo以往华族重考诗赋，而寒族偏考明经。盖因华族子弟多爱风雅，而寒族子弟擅长苦读。且华族多任上职，而寒族只可为下臣。rdquo我顿了顿，继续说道，ldquo宗谱既毁，如果两族分考，只会出现伪造宗谱、假冒华族的混乱局面，与其这般不如两族合考。rdquoldquo合考？rdquo王上坐回案前，语调微疑，ldquo你可知这会掀起多大波澜？rdquoldquo不会。rdquo我短暂出声。ldquo不会？rdquo他掩不住浓兴，轻快地问道，ldquo怎麽个不会？rdquoldquo长荫院遭毁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此乃不会之一。rdquo王意即为天意，压倒华族的异议，关键看您老人家。今日您只亮了一招，就将祸水东引，这点小事应该不难吧。我抬起头，与之直直对视。王上眉梢微动，随意地扬了扬手：ldquo继续。rdquoldquo这场天火应让华族士子心中有数，想要按旧制已是不行，如此只要在新制上偏向他们，华族的反对应会降低。rdquo王上交叠双手，靠着椅背，懒懒睨视，眼中闪出异采：ldquo那新制，丰爱卿可有打算？rdquo我垂眸视地，假作不安地挠了挠头，半晌沮丧开口：ldquo下臣不才，具体的一时还想不出。rdquo伴君留三分，侍王傻三分。如果此时我说出打算，那不是摆明了告诉他：您的心思我事先都琢磨透了，您会这么着、那么着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早就等着您问我答了。试问有哪个君王喜欢被看成一个透明人？试问有哪个君王能接纳一个猜透自己心思的臣子？没有，从来没有。因此与君王角力，必要示弱，切记切记。ldquo也是，这倒急不得。rdquo他慢慢一声，似带着几分了然，又似扬着几分轻松，ldquo孤给你五日，五日后上本详议。rdquoldquo是，臣遵旨。rdquo好像闯过了鬼门关，我终于松了口气。ldquo爱卿平身吧。rdquo轻晃晃地站起，未待我直身，王上亲和温软的声音已经飘来：ldquo爱卿可知定侯昨夜进城了？rdquo我刚要下意识地说是，忽然瞥见左胸上的双鱼结，扎眼的艳红唤醒了昏昏然的理智。我抬首瞠目，诧异应道：ldquo定侯进城了？rdquo若称是，那就离死期不远了。背着王上与外侯接洽，可是逆反大罪。放松的时候软软一击，恰是致命。我身上浮起一阵冷汗，脸上仍假作惊异。与王对话，真是来不得半点大意。我诚惶诚恐地俯下：ldquo下臣失职，请王上治罪。rdquo咚、咚、咚、咚helliphellip我暗数着心跳，喉间不停吞咽。片刻之后，低沉的笑声响起：ldquo连魏几晏都不曾知晓，你又何罪之有呢，起来吧。rdquo这一笑，笑得我头皮发麻，我颤巍巍地谢恩，假作仓皇爬起。思考，真累。与王交锋，不但得观其色，还得揣其意，更是累中之最。ldquo定侯不比他人，丰爱卿可要好好招待，尽心礼侍。rdquoldquo是。rdquo嗯，不用你说，我也会全心全意。ldquo定侯说是来过冬不愿大张旗鼓，你这几日就陪着他四处走走。记住，一定要看好啊。rdquo我抬起头，只见他别有深意地望来。瞬间心明，看好的意思怕是更深吧。ldquo臣，遵旨。rdquo看好，当然要看好helliphelliphelliphellip这，究竟是谁看好谁啊。又来了，这次千万不能逃，丰云卿别那么孬，勇敢地看回去！我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抬首，来吧！修helliphellip却见，一双春泓，湛湛融融。那眸光，从云到雾到雨露，最后汇成潺湲清流。北风纵然凛冽，却吹不皱他眼中的情意澜澜。不行，要被溺死了。我眼帘一颤，本能地回避。唉，我承认我的确很孬。昨夜之后，我和他之间像是有什么在悄悄改变。很细微、很细微的变化，细微到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ldquo没出息！rdquo马边传来暗斥。我眯眼回视，正对阿律不屑的眼光。ldquo哼！rdquo我心虚地重哼，ldquo你懂什么？rdquoldquo定侯真俊啊！rdquoldquo啊！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rdquo耳畔不时飘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我睨视四周，却被无数道闪亮目光生生灼伤。这南溪街什么时候成女人街了？无数双美目眨啊眨，看得我眼角抽筋。无数道眼睫搧啊搧，搧得北风大作。ldquo啊！小姐，定侯在瞧你！rdquo谁家的丫头嗓门这么尖，尖的我很、不、爽。翻眼瞟去，两位少女轻移莲步追马而来。那姣好的行姿，如弱柳扶风，却又紧跟不舍；那繁复的发髻，如灵蛇松盘，却又迎风不乱。这显然已达到专业水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此二人果非凡女！正当我暗叹时，就见身穿蓝袄的丫鬟一个狠力将她身后的佳人推出。那小姐娇羞地半掩容，扑闪的杏眼不时觑向我的身后。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