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都说不准,最近这几天已经连着下了三次病危了,孩子在里面总是昏昏沉沉不见醒,我还进不去...”安安妈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出了声。方黎看着心里难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伸头看向仓里,只见安安已经瘦得脱了像,鼻子上带着呼吸机,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孩子可能睡得不舒服,嘴巴轻轻张开,能看到他嘴角和口腔都有溃烂,牙齿上沾了一层血迹,胳膊上腿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也是淤青和溃烂的伤口,看着好不揪心。往日活波开朗的小男孩儿如今仿佛只剩了一魂两魄。做父母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怎么都爱不够的宝贝,犹如一盆日渐枯萎的花,人不像人的躺在里面。全世界没有人会给他们带来哪怕是一个好消息,“迟早的事”不受控的成了他们内心念的最多的话,像是个诅咒。这时的生命就是场演给至亲至爱们的一场戏,是历一段可供人旁观的劫,新生还是终点都在老天的一念之间。这是世上最无力的死别啊。方黎想。那天到走,他们也没等到安安醒来。回到病房后,方黎第一次生病后认认真真的照了回镜子。他不要蒋沐凡陪,摘了整日戴在头上的毛线帽子,独自在厕所里,用那只能用的胳膊吃力的撑着水台站着。镜中人头发稀疏,眼眶发黑,面颊深陷,嘴唇干燥无血色。方黎凝视了很久,一时间竟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模样。从前的春日暖阳中,安安与他嬉笑玩闹的情景如电影片段一般,一幕一幕不断在眼前回放,但最终却都归结成了一个漂浮在病床上,毫无生机的小小躯体。此时此刻,方黎对未来的期待与希望,终于在这无论如何都消不去的病气中,彻底垮掉了。曾经与生俱来的放荡不羁与满腔热血,曾经的勇敢曾经的倔强,曾经的热烈和曾经的光,终于消失在了他身上,丝毫不剩。病魔永远都是胜利者,不论英雄还是懦夫。......晚上蒋沐凡照旧买了粥,任明怕太硬的食物会造成肠胃出血,所以方黎一直都只能吃流食。方黎的一只胳膊因为曾经的骨折总是长不好,另一只手上还打着针,所以吃饭基本只能蒋沐凡来喂。他看着碗里那红红绿绿的蔬菜觉着恶心,勺子刚到了嘴边就扭头躲开了。任蒋沐凡好说歹说都掰不开他那张嘴。蒋沐凡也是尽力了,他也心疼方黎每天吃的没滋没味,还容易营养不够,所以专门搜罗了一家不错的粥铺,每天换着花样给里面加东西,自己陪着方黎一起吃。但无奈实在没办法去改变这没劲的口感。见方黎消极的状态,蒋沐凡心里有点着急:“你多少吃一点啊,要不更没体力了。”方黎不说话,只是摇头。“是不是蔬菜粥吃烦了?要不我重新去买?”“......”“那你想吃什么?阳春面想吃吗?”“......”“要不我给你买粤香阁去吧,肠粉叉烧包?”“......”“别不说话啊方黎。”“不想吃不想吃!都不想吃!你能不能别老烦我!”因为饭菜不可口,方黎第一次跟蒋沐凡发了脾气。他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冲蒋沐凡的方向吼出了声。他从没对蒋沐凡这样过,只觉着心里的那块儿郁结被自己的这一嗓子吼得瞬间膨胀了好几倍,大的骇人,像要收拾不住了。方黎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磨人的病痛,无望的前途,不公的命运,破裂的家庭,还有并不是全心全意只爱他一人的蒋沐凡。方黎将所有的怨气都汇集到了那只还能活动的手上,狠狠地将蒋沐凡手里的那碗热粥打翻在地上。“别拿着这破玩意儿在我面前晃行不行?滚啊!”“啪”一声脆响,保温饭盒的内胆碎在了地上。金属和热粥溅的到处都是,方黎的床单上,床边的栏杆上,地上,墙上,和蒋沐凡的手上。当时为了躲开方黎那突然的一下,蒋沐凡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碗里的粥因为惯性往他的手上泼了一大半。最后碎在地上的内胆还蹦到他手上了几片,扎出了几个口子。没什么痛的。粥也不是刚烧开的粥,碎片内胆也不是什么屠龙刀倚天剑,尽管看起来狼狈,但跟方黎日积月累的骨痛和药物副作用,他这算不得什么。蒋沐凡一声没吭,脱下了满身狼藉的外套,拿起床头柜的一卷卫生纸就蹲下来收拾。他先擦了方黎的手,再是方黎的被单,接下来简单用拖把把地上的饭收拾干净,然后摁了呼叫按钮,说饭撒床上了,麻烦换一床新的床单来。云淡风轻的处理完这个小插曲,蒋沐凡擦了擦手,轻轻的理了理方黎额间的碎发,道:“没事,你心情不好不想吃,我们就不吃了,晚上要是饿了我再去买。”“......”方黎被蒋沐凡指尖的温柔拽回了理智,他小心握住了蒋沐凡的手。看着那被粥烫红的手背,还有虎口的痣附近满是小碎片扎的伤口,方黎心难受的像是被谁剜走了一块儿。他颤抖着将脸埋进了蒋沐凡的手心里。“对不起。”方黎强忍着哽咽,低声说。蒋沐凡将另一只手抚在了方黎的头发上,轻声道:“方黎,你要坚强。”......晚上护士来了给方黎换了新床单,又拿了套干净的病号服,等给方黎安顿好,蒋沐凡才想起来把自己的手去护士站处理一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