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条被逼急的野狗,那会儿跟谁都过不去。严宁起初还不信方黎能干出这等有魄力的事儿,冷眼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煽风点火的说“那你砍,你现在就砍,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勇敢。”结果没想到方黎还真给来真的了,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方黎的爸爸冲出来把儿子推到了一边,那刀谁也没伤着,就砸了方黎的脚。方黎的这一出终于把家里人给吓坏了,后面再没人敢跟方黎多说一个字。最后等到初九的时候,方黎终于找到了机会,给家里留了封长信,偷了自己身份证,在姥姥抽屉里抓了把钞票,翻窗跑了。摇了一晚上的绿皮火车,赶了初十的大早,方黎终于抱到了他家刚热乎的蒋沐凡。......蒋沐凡听完这段惊心动魄后,还哪里来的火气,就剩下后怕了。方黎受了这么多罪,还差点出大事,他这几天的辗转反侧,腹热肠荒算得了什么?他望了望方黎因为受了冻,又忽然回来受了暖而变得发红的手指关节,心里一阵酸楚,伸手抚在了方黎的手上,默默的摸了摸。家里的温度挺高,方黎的感冒可能也没好全乎,他松垮的裹着件浴袍缩在沙发里,鼻子不时的吸溜吸溜两下。刚开始跟蒋沐凡汇报的时候,方黎还有点眉飞色舞的精神,等讲到后面就慢慢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了。见蒋沐凡主动拉自己手,方黎知道这小孩儿的气是解决了,他放肆的将头枕在了蒋沐凡的肩膀上,哼哼唧唧道:“困死你老公了,春运只能买到站票,一路也没找着个座儿,可累可累了。”蒋沐凡蹭了蹭方黎贴在自己颈窝的发,言语之间软了下来:“那你回去睡会儿吧,我去搞午饭,想吃什么?”话音还未落,一只坚实的手臂便环上了他的腰,方黎一个俯身把蒋沐凡扑进了沙发里。方黎平时黑硬的总是支棱起来的发,因为见水的缘故耷拉到了额间,那所谓的一点刘海半遮住了他的眼睛,蒋沐凡还未来得及看清方黎的眼神,就见这个体量不轻的大高个忽的压到了自己身上。蒋沐凡听着方黎那令人安心的心跳,鼻尖闻到了从方黎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别去了,就在这儿陪我睡会儿吧。”方黎的声音闷闷的在耳边响起。蒋沐凡没吱声,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安静了片刻之后,蒋沐凡听方黎低低唤了一声自己。“蒋沐凡。”“嗯?”蒋沐凡在方黎怀里淡淡的答应。方黎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发出一阵叹息:“都过去了——”“以后咱俩好好过。”那略带疲惫的声音宛如是一根刺,将蒋沐凡的心极小心的扎了一下,蒋沐凡抬手顺了顺方黎的背,又“嗯”了一声。而后没过多久,方黎的呼吸便沉重了起来,像是睡深了。他是真的累坏了。蒋沐凡轻轻的出了口气,随着方黎一起缓缓阖上了眼。客厅里的温度不多不少的烘到了28度,睡着的人会有点冷,可醒着的人又会觉得有些燥,但这都不影响那沙发上的两个人。他们相互依偎着,觉得凉了就往对方怀里再钻一钻。不知不觉就过了中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茶几上,方黎搂着蒋沐凡睡在阴影里,画面是那样的时光清浅,岁月静好。蒋沐凡的脸贴在方黎温热的胸膛上,他嗅着方黎身上的味道,从此开始,整整六年。在这带着细微的醇厚木质香的柔软香气里,蒋沐凡也是睡得香甜,他沉入梦乡之时,脑中暗暗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句祈祷——如果可以,希望方黎可以永远做我的归宿。......滴、滴、滴、滴......蒋沐凡在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上睁开了眼睛。他睡得昏沉,像是刚做完一场漫长的梦。天花板上装了几个冷白的射灯,惨惨淡淡的打在他的脸上,蒋沐凡睡的床靠在一面半身高的太空墙上。他坐起身来,墙体的上半段是一块儿厚玻璃。玻璃的另一边,躺着他的方黎。……这天是严宁在层流室里陪伴方黎的第九天。蒋沐凡抬眼看了眼墙上的表——凌晨四点半。层流室里没有朝外的窗户,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只能用墙上的二十四小时时钟来看时间。蒋沐凡透过玻璃朝里望了望,仓里风平浪静,方黎身上的检测仪器上各项指标都还比较稳定,严宁浑身被防护用品包裹的很严实,就露了双眼睛,她正半躺在病床旁边的躺椅上睡着。方黎一把骨头,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鼻上插着氧气,手上插着留置针,纸片人一样,感觉陷在病床里就要看不见。他头上戴着顶一点也不好看的医用帽。进仓的时候就被戴上了,每天会有一个小护士来给方黎换一个,蒋沐凡起初不知道为什么要戴着这个在头上,又闷又丑的。最后听说还是为了防止细菌感染,蒋沐凡听后无言,想着方黎这一头硬发要被困在这薄薄的好似不透气的布帽子里,不知道要有多难受。结果有一天护士过来给他换帽子的时候,蒋沐凡才看到,方黎那一头总是黑硬的能支棱起来的发,已经变成又细又软又稀疏的模样了,在灯光下,还有点偏浅棕色。从那之后,每每到护士給方黎换帽子的点儿,蒋沐凡就躲出病房外抽烟,再也不看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