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沐凡起初是不信的,还是以为蒋萍在发疯,到时候他该怎么跟着蒋萍回家还是会原封不动的回去。但还是他想错了。是不是没有血缘的亲子关系就真的是这样,脆弱的,一击即破的,还不如一条养了十年的狗。蒋沐凡原本破碎的家庭信任感,刚被贺振华缝缝补补的再次建立起来,如今就在蒋萍从兜里掏出那几张银行卡的瞬间,又再一次被摧毁殆尽。她说,这是自己与贺振华留给蒋沐凡去D国的钱,里面是贺振华早都给蒋沐凡留好的,只要蒋沐凡争气,里面的钱足够他读到研究生。如果日后没考上研究生,那么里面剩的钱也是一笔不菲的毕业启动资金了。还有一张生活费的卡,也数额可观,都是贺振华留给蒋沐凡的后路。贺振华给每个孩子都留了,唯独给蒋沐凡是最多的。因为他学音乐,音乐最费钱,贺振华不愿意蒋沐凡这么好一个苗子,因为经济原因最后不能将自己的光全数发出来。说实在的,蒋萍对此也是一点都不吝啬的。这几张银行卡里的数字,蒋沐凡不说以后出国念书是足够了,他就算是以后不上学了,就在这儿找个房子混吃等死,后半辈子也可以不愁吃穿。所以蒋萍说是不要自己了,但还真没想着让自己饿死在街头,甚至还能让自己继续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仁慈的,也是最恐怖的,蒋沐凡想——蒋萍今天对他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把他带到陈建芸的墓前也一定不是冲动,她应该是想了很久。蒋沐凡心里一紧一紧的疼,但仿佛已经过了全盘崩溃,大哭大闹的时候。蒋萍走了很久了,他没能把妈妈挽留住一分一毫。尽管蒋萍一个女人,他一个成年男子,要是用蛮力,那硬把蒋萍拉住不让她上了那辆出租车也可以。尽管蒋萍就算是上了那辆出租车,他要真的想跟着蒋萍走,那再紧接着搭一辆,跟在蒋萍身后也可以。甚至是哪怕跟蒋萍不同路,他自己刷了银行卡里的钱,买张机票直接回家也行。但蒋沐凡没有。因为蒋萍说:“这个家你还回得去吗?”“你让我跟你,小白跟你,从此该怎么相互面对呢?”……蒋沐凡不由得觉得对。他们好像真的没办法再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贺白拼了性命的把自己从那地狱中救了回来,可到头来,却只是救回了一具只能呼吸的躯壳。贺白是何必呢,他真的是太可惜了。……蒋沐凡蜷缩在陈建芸那破败的墓碑前,不顾地面上的污秽与不堪,就犹如一个依赖母亲怀抱的婴孩。他太冷了,他是有些渴望在这一方土地上找到点类似蒋萍给予自己的,只属于母亲怀抱的温暖的,可蒋沐凡在这冰冷的墓前探索了许久,最后也是一点也感受不到。蒋萍抛下自己头也没回就离开的背影,蒋沐凡这辈子都忘不了。贺振华坠落的背影,贺白跨坐在刘行阔身上,两指狠劲捏下的脆响,成为了蒋沐凡无法挪动脚步的原因。南港的夜晚冻不死人,他窝在这湿冷的空气里不知过了多久。一时间,蒋沐凡从冷静的暗自计划,变成了如今这般,麻木不仁,彻底摆烂的模样。蒋萍刚离开的几个小时里,蒋沐凡还想着晚上去哪里过夜,第二天怎么想办法,未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后面跟蒋萍的关系,是不是还有慢慢缓和修复的可能。但这片荒芜的土地就像是一个能吸人魂魄的巨大怪物,让蒋沐凡的神识在这时间流逝的分分秒秒之间,变得越发越迷茫与绝望。直至最后,蒋沐凡感觉自己可能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他说到底就是被抛下了。回去还能干什么呢?也就如蒋萍说的那样,他还哪有脸再回去,索取那个家的一厘一毫的温暖呢?那柔软深刻的亲情说到底,从一开始就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现在从某些角度来说,也是自己把那一滩静水搞砸了,他确实不好再上赶着死缠烂打了。浑浑噩噩之间,蒋沐凡无神的眼底映出了四周高低错落,潦草茂密的植被,星星在头顶黑色的底布上隐隐发亮。蒋沐凡颤动了下睫毛,耳边听到了两声乌鸦叫。这现世此时魔幻的就恍如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天堂与地狱的交界点,夜空是美的,但却有索命的生灵在这徘徊,像是要伺机而动。这片荒地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踏上来过了,要不是地处平原地带,蒋沐凡都怕这里会不会有野猪或者狼在。不过虽然可能没有那些野生的危险,但要是一口气在这里不吃不喝的呆上几天,怕是饿死在这儿了也没人知道。反正这里也是埋死人的地方,要是自己真落根于此了,那也算是有了个去处,还正巧与自己的生母葬在了一处。想到这里,蒋沐凡不由得觉得平静了许多。鬼门关他踏上去过的,再进一次也就不那么害怕了。人生已经破破烂烂到这般地步,大不了就是放手一搏的事,说不定还能有场轮回转世,让他从头再来。蒋沐凡的手机出门的时候就电量不足了,这会儿早就已经是板砖一块儿,他身上没有看时间的东西,就是斜着眼睛望着月亮一点一点的升到自己头顶。四周都是快要盖过人头顶的荒草,蒋沐凡靠得自己半个身子有点麻,动了动手指,想要换一个姿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