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蒋沐凡却不得不承认,凭借着那通电话,确实是让自己又有幸平安渡过了一年。接下来,他那自以为还算钢铁的意志,就像是被倒了酸水似的,开始慢慢的腐烂生锈,变得越来越薄弱。蒋沐凡无法自控的被那总是扑面而来的迷茫所笼罩。尤其在进入了永音的本科大门之后,尘埃的落定,变成了真正不安的开始。他那当时只有十九岁的能力只让他把人生的打算做到了高考结束,剩下的,蒋沐凡别无所能。上了大学然后呢?读完四年,接下来呢?干什么去,该怎么活,为什么要那样活……?上学念书,在蒋沐凡多年来所受的教育中,是一个合法公民出生以来的本分,咋不咋的要是有能力,那就念到大学去。但念完书之后,他对于未来就丝毫没有主意了。曾经的自己,壮志恢弘,要去D国,要一辈子与钢琴为伴,要挂上演奏家的头衔,要上舞台,要有成就。而如今,D国化为泡影不说,他就连自己到底该不该去追求自己曾经想要过的人生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追求,能不能不追求,配不配去追求。蒋萍在陈建芸墓碑前的每一句话,都成了刺上自己心头的一根针,让蒋沐凡身不由己的相信着——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如果没有他,那所有的所有,也许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蒋沐凡痛心疾首,追悔莫及,最后愧疚至极。那个时候没有人再像袁征那样的开导自己,为自己指路。所以他越来越闭塞,最后将自己紧紧的关了起来。日复一日的熬着,蒋沐凡只觉得大学毕业那天,也许就是自己跌入永夜的时间。他不由自主的倒计时着,直到贺白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忽然不知为何的要拎着自己的所剩无几的行李,不远万里的来到学校——冷血无情的说要自己以后都不要回家了。……蒋沐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那个时候的内心深处是相信贺白的。不止是相信,几乎是坚信着。他坚信着,贺白不会变成下一个蒋萍,就算他们相隔千万光年,他都永远不会。尽管他们都已经相互放了手,但蒋沐凡一直都自认为他放开的,不过是与贺白可以如恋人一般长厢厮守的那只手罢了。作为大哥的贺白,蒋沐凡始终都没有放弃过。他也相信,贺白也是一样。……他们当下的分离是为了蒋萍。但他们内心的联系,是为了贺振华。他们可以不做*爱人,但他们不能不做兄弟,否则贺振华的死去,那就真的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了。所以在大学刚开始那一年——蒋沐凡意志还算坚定的那一年里。他甚至还乐观的想着,也许等时间慢慢冲淡一切的时候,他就还能再重回蒋萍的身边。哪怕三年五年,哪怕十年八年,甚至更久,蒋萍七老八十,自己也年过半百的时候,是不是那个时候母亲就能稍稍的放下一些前尘,同自己心平气和的说两句话。他到底是一个在幸福原生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只是在时光的洪流之中遭遇了变故罢了。这场变故没有丝毫改变蒋沐凡对于母亲的依赖,他一直都有这样的妄想,只是时而乐观时而悲观罢了。毕竟贺振华绝不能轻于鸿毛的死去,他不允许自己父亲这般伟大的牺牲之后,身后留下的残局要是这样的凄凄惨惨戚戚。……于是那个时候,也刚好正值暑假,蒋沐凡持着自己本就有些不那么坚定,摇摇欲坠却又强撑起来的信念,打算冒险回家一次。他不愿相信贺白对自己那样匆忙又草率的放弃,蒋沐凡想眼见为实的看看,哪怕被轰出来都无所谓。可却结果真的闹出了一场闹剧,惹下了一个麻烦。也是在那个时候蒋沐凡才知道——蒋萍病了,并且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接着,就是贺白又再一次绝情的将自己推走了。他甚至是过分的,毫不犹豫的,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生生将自己推出的家门。蒋沐凡被那大门咚的一声震在原地,内心竟还有一丝记恨,不由的在心里暗暗的觉得,谁那样赶尽杀绝的放弃自己都可以,唯有贺白,他怎么可以?他不是还在他们最后分别前,那样难舍难分的跟自己说了那句“别让他真的找不到自己”的话吗?而且后来,贺白不是也还对自己说过,如果真的想家,他还可以回来的话吗?蒋沐凡一直觉得,贺白作为大哥,还是最后给过自己一些可怜的安全感的,他是告诉过自己的——虽然他们会分隔千万里,但家还是永远都在。可谁成想,事情最后会莫名到这个地步——说不能弄丢自己的人是贺白,说要丢了自己的人,最后也是贺白。什么话都让他说了,什么决定都让他做了,蒋沐凡无法反抗,只能默默承受。可这承受来的巨大。蒋沐凡绕在那个圈里逐渐难以出来。……他在那段与家庭与爱人分别的日子里,靠着袁征的那番语重心长的劝说,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人的一生何止于是只有爱情。亲情,友情,理想,事业,甚至是钱财,都是可以付出心血去维系的,也都是可以作为一个脆弱的生命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的。蒋沐凡凭借着自己都有点难以察觉的,根深蒂固的,最后的一丝底气,这样细细的认真的做着规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