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在刚刚高烧昏迷的时候,陷入的那场难以逃离的梦境。这么多年的岁月里,那梦境已经见怪不怪的出现了无数次。从医学的角度看来,他这总是频频出现的相同噩梦也是一种程度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时间已然是从贺振华死去的那一年开始的。梦中的自己被困在一方狭窄的空间里,四周起初都是他与蒋沐凡在少年时期的时候发生的种种甜蜜。一路摇晃的公交车,灯光暗暖的架子床,窗边被梧桐树叶的阴影笼罩的一双洁白的正在弹琴的手,还有在新五星级酒店的房间里那清秀白皙的身体。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过电影,半透明的影像在自己眼前一段一段的播放,仿佛身临其境,让人头晕目眩,难以自拔。也就是每每在他们紧紧相拥在那张柔软大床上的时候,上空总是能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他与蒋沐凡之间幸福的宁静。那是一声枪响,只有一声,便瞬间天昏地暗。不知是什么力量在那时生生的分开了他们二人,蒋沐凡在霎时间被扔在了距离自己异常遥远的地方,贺白不论怎么伸手怎么奔跑都无法触及。紧接着,便是一个带着血光的身影自上而下的在自己眼前坠落着——那是父亲从桥上掉下来的身影。那一年他二十三岁,就这么眼睁睁的在下面看着。他无法改变那惨烈的事实,就只能就这么看着。这边的自己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已经是满身的鲜血,身上忽然出现的七个伤口被越撕越大,尽管他一点也不觉得疼,但却能感觉到那一阵阵灭顶的乏力感遍布全身,无法动弹。父亲的坠落,自己浑身的鲜血,在这一时间同时上演,对面遥远的蒋沐凡仿佛就是一个孤独的看客,就那么触不可及的站在黑暗里,越来越模糊,感觉很快就要被吞没。贺白看不到蒋沐凡的表情,只能在这个时候忍着自己对于上方坠落下来的身体的恐惧,一遍一遍的对着另一头的人痛苦的呼喊着:“凡凡,别怕。”……咯噔。贺白在这无法自控的回忆中,心中的弦不小心像是崩断了一下,让他疼的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想就此打住,平复思绪不再越陷越深的去想了。然而这会儿自己已经不再有什么胃口,贺白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回自己房间继续睡觉。这些种种的谜团,就等到明天再说吧。当下这般的夜深人静,谁也不会给他一个正确答案,还是先保命要紧,别再熬夜熬出个好歹来。缓了两口气的功夫,贺白恢复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他站起了身子,把那张小纸条对折收到了自己的手心里,接着便是一个转身。就在这时,厨房窗外的楼下小花园里,似乎是忽然有一个什么东西轻轻闪了一下。像是一个小小的光源,又像是某种反光。那是一个渺小至极的动静,放在平常是绝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那种。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贺白就是觉得仿佛冥冥之中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鬼使神差的朝窗外的方向定定的看了一看。然而也就是这么一看,所有的疑惑便在这一刹那中统统迎刃而解——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单薄的身影。那楼下的人正手里握着一个亮着屏的手机,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棵大树下。现在时间已是凌晨,他坐在这里。他是蒋沐凡,是自己刚刚还觉得与这个人此生都将毫无结果的蒋沐凡。他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那个他们曾经偷偷相拥相吻的地方。……楼下的手机光亮一闪而过,霎时间,贺白的头皮堪称一炸。他不禁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发麻,差点站不住脚。贺白顾不上太多的扭身扑到了窗边,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辨认了好一会儿,最终确认了这一切都不是幻想。再无心思考其他,贺白一个激灵,扭头就冲楼下奔去。……蒋沐凡不知道自己在恍恍惚惚之间已经坐到了深夜。任明给贺白把身上的绷带处理完,蒋沐凡就不敢多呆了,怕蒋萍醒来跟自己撞个正着,遂只能灰溜溜的跑到楼下躲着。现在他所呆的这片小绿化带是自己在年少时期的“老地方”,往常他都是躲在这小花园的最深处,要么偷偷抽烟,要么偷偷跟贺白亲亲抱抱,反正做的都是不敢让人发现的事。而现在蒋萍老了自己也长大了,在这老地方歇脚的蒋沐凡也就不怎么再想着要躲着谁了,于是便随便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呆着。他原本是想着等任明出来之后再自由活动去,毕竟任明要是能出来,那贺白肯定就没什么大事儿了,他就算是走也能走个放心。但最后等贺白手上挂完水之后,任明都一脸安然的下了楼,给自己一五一十的汇报完病人的全部情况了,蒋沐凡还是有些磨磨唧唧的不太愿意动弹。任明见状,内心诧异的呦了一下,不禁有了一丝为贺白暗喜的意思,临了了也就不再多说,跟蒋沐凡招了招手就自己先回家去了。这蒋沐凡愿意痴情守候就随他去吧,多好的事儿啊。于是蒋沐凡就这么在这小树林里坐着了,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地方等着的目的是什么。任明走了,贺白针也打过了,人也恢复正常意识了,还退了烧,剩下的除了好好睡觉也就没什么别的任务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