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再反转,赵晋扬不知该愁眉还是微笑。他坐到许连雅旁边,中间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两脚踩在许连雅的下一级阶梯。“从哪里说起……”赵晋扬望向她,他很少主动与人倾诉,突然要讲故事,却不知道线头从哪里抽出来好。“要不,还是你问吧……”许连雅想了想,轻声问:“你现在还是警察?”“暂时不是。”“暂时?”“算是在休假。”她若有所思,“跟吸毒有关?”“……嗯。”“是什么?”“种类吗?”“嗯。”“冰/毒。”“不是海/洛因。”赵晋扬第一次听她说这个词,像吸烟一样没有半点恐惧。“不是海/洛因,”赵晋扬说,“是我这辈子都完了。”“有多久?”“断断续续快一个月。”“戒了多久?”“年初开始。”许连雅又问:“上一次——”赵晋扬打断她,“没有!”“哦,”她垂眼,“那我打错你了。”“……没有,没打错。”许连雅敛起刚才针尖对麦芒的戾气,语调很平稳,每听完一句都停一下,加入自己的思考。赵晋扬感觉不到被质问,仿佛再寻常不过的促膝长谈,他和她都是平等的。“嗯……”许连雅轻轻应道。赵晋扬等着她的问题,没有等到,许连雅望着窗外长夜永驻的霓虹灯光芒,发着呆。楼道灯忽然熄灭,赵晋扬狠狠踩一脚,发出声响让灯亮起,许连雅也被吓得肩膀一颤。“姜扬是我出任务时候的名字,我妈姓姜……”赵晋扬生于云南普洱,那时还远不是普洱市。父亲因公在缅甸去世后,姜敏带儿子回了家乡,位于桂林平乐县下一个叫福沙村的地方。赵晋扬没有一般寡母的孩子那般沉默寡言,相反嘴巴很甜,村民对这个自幼丧父的男孩有着淳朴的同情和怜爱,赵晋扬吃着百家饭长大,长大些有了力气,便帮留守老人插秧割禾,搬这搬那。赵晋扬性格远算不上乖巧,调皮捣蛋只限于小打小闹范畴,不会让人捅到姜敏那里。姜敏在县上一所初中当食堂阿姨,赵晋扬唯一一次跟人起冲突是因为那人讽刺了他母亲。姜敏被叫到办公室谈话。赵晋扬在同龄人中不算高大,但胜在灵活,打架占尽了优势。出来后,赵晋扬问:“妈,是不是我给你丢脸了?”姜敏那时愣了一下,赵晋扬现在还记得。“你是我儿子,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丢脸。”他母亲说,“是妈妈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你被人嘲笑了。”那以后,有人来给姜敏介绍对象。姜敏二十岁生的赵晋扬,那时不过三十四五岁,风韵犹在。她问儿子意见,赵晋扬说行吧,她便去了。姜敏认识了一个开石场的中年男人,体魄强壮,性格木讷老实,来过几次家里,每次大包小包,看得出很中意姜敏。赵晋扬考警校前锻炼用的哑铃和拉力器都是他送的。可有一天,男人挨抓了,原因也很简单。他用摩托车运了石山开采的炸药过收费站,忘记带许可证,被查到了。男人讷于言语,解释不清,又或者有人故意要整他,最后男人被判了两年。姜敏去看过男人一次,回来后说了一句:算了。于是便又这么“算了”下去。姜敏很少唠叨赵晋扬父亲的事,只在他问起的时候才说一说。赵晋扬曾问过:你后悔嫁给我爸么。姜敏应得很干脆:不后悔,要没你爸我早没了。赵晋扬听过他爸英雄救美的事,只是以当时的年纪不太懂以身相许的爱意。姜敏从来不逼迫儿子继承丈夫的遗志,赵晋扬高三试探过姜敏他报警校的意见,姜敏只叫他想清楚,别忘了他爸是怎么没的。赵晋扬成绩一般,高考靠烈士子女照顾分才上了警校。村里老人特别不理解,问姜敏:你都把丈夫送给国家了,怎么还让儿子当警察?姜敏打马虎眼,说:以后就让他回来登记登记户籍,巡巡街,普普通通的什么事也没有。许连雅问:“是南宁那所吗?”“嗯。”“我也去过,好几次。”赵晋扬笑了笑,“我毕业时候你还没上大学吧。”“刚好高考完吧。”又问,“你怎么来的这边?”“毕业后我老大带我过来的,”赵晋扬说,“当时我在他手下实习,他要调过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同行的还有郭跃和另外一个师姐。”如果上警校圆了他一个梦,大学无疑是梦境一般的三年。赵晋扬吃百家饭的经验派上用场,拉帮结派,吃喝玩乐,只有在偶尔想起未来时才会迷茫一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