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淮和她一样没吃晚饭,钟意拉着行李箱进小区超市,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装满菜的购物袋。如果说这半年有何精进,一是手术技巧,二是厨艺,前者还需实践细细打磨,后者直接突飞猛进。春分之后白昼渐长,下班时天色依旧明亮。远处天边暖色层层递进,近处樱花开满枝头一片淡粉。“小伙子,好久没见你了。”买糖炒栗子的大哥热情招呼道。顾清淮侧脸被夕阳染得无限温柔,只轻声说:“出了趟远门。”糖炒栗子、烤地瓜,黄豆粉糍粑明天再买。到楼下超市,买了南瓜买了菜,拎在左手。顾清淮站在701的门口,手里购物袋放下按密码,右手自始至终垂在身侧。就在前几天,还在凭借石膏固定,以至于根本不敢联系钟意,怕她眼睛哭得红红盯着他看。打开门,清冽的柠檬香气扑面而来,没有半点灰尘。阳台上,他栽的花开了一片,在夕阳暖光中无限温馨。想也知道是谁。茶几上还有她没吃完的半袋薯片,用小卡子仔仔细细封口。顾清淮洗澡、洗头发换衣服。黑发清爽松软略有些乱搭在眉宇,身上是宽松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手臂上的暗红色疤痕像热带丛林盘踞的地生根,他重新套上一件黑色卫衣,转身进了厨房。南瓜浓汤,南瓜和山药切块。那柄他常用的菜刀握在左手,山药皮黏腻难以固定,只能用右手手腕摁住。可是下一刻,山药一滑刀尖照着右手食指直直戳下去。找创可贴,放在桌上,右手手掌摁住一端、撕开,贴上去。今晚不能请她吃饭了,顾清淮想。钟意用一个下午,做了清明粑丝娃娃,都是他家乡的食物。食材有限,不知道能把味道还原几分,忐忑着摁响对门门铃。顾清淮还不知道他俩邻居呢。知道了是不是会吓一跳?钟意端着口锅站在门口,没人开门。她一手圈着锅,一手拿出手机,他的手机号码明明已经从通讯录删掉,可却清晰印在她的脑海。没有一分犹豫一秒停顿,电话拨出去,“嘟”声之后一门之隔的手机铃声响起。原来在家……是睡着了还没起来吗?想想也知道这几个月他枕戈待旦九死一生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尘埃落定毒枭伏法,是不是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那她……再私闯一次民宅?这里面可是住着警察叔叔……钟意咬着嘴唇心一横,按下密码,密码锁应声而开。此时窗外天色已暗,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小夜灯光亮昏黄。顾清淮背对她站,背影清瘦、挺拔却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他在阳台,眼睛看向窗外,透过他的肩侧,能看到市局大楼。像永不熄灭的灯塔,红旗迎风飞扬。顾清淮慢慢、慢慢把被挑断手筋的手举高到太阳穴位置。他的手指依旧白皙漂亮,修长如竹节,只是无法像以前一样伸直。无法像他警校之初、像他第一天穿上警服时,面对国旗敬一个标准的礼。那是一名警察敬礼的右手。那是一名警察握枪的右手。顾清淮一遍、一遍把手举高到太阳穴,像之前的无数次。练习敬礼。他给自己擦眼泪,用的是左手。他揉自己的头发,用的是左手。她想要和他拉钩,他说不要闹。钟意站在他身后,泪流满面。顾清淮转过头看见她:“过来。”钟意把热气腾腾的食物放在餐桌,做了她从见到他那一刻就想做的事情。鞋子踩在地板踩在她的心脏发出砰砰声响,她跑到他面前直接抱了上去。顾清淮猝不及防,身体被钟意带得微微后仰,手还无措垂在身旁,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却一动不动,任由女孩子抱。钟意心疼得快要炸了,心一绞一绞的疼,被拉扯被撕碎被钝钝的刀刃轻轻缓缓割裂。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要对他如此残忍。为什么给他最好的,然后再一点一点夺走。眼泪断了线,钟意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她到底是上辈子欠了他多少,这辈子遇到他要为他哭这么多次。她愿把自己所有的运气所有的福报都给他。祈求上苍公平,祈求命运善待她的顾清淮。怀里小姑娘哭得呜呜咽咽,纤薄的肩膀轻颤,蝴蝶骨嶙峋清晰。顾清淮下巴轻轻抵在钟意发顶,薄唇抿成一线,睫毛湿润,眼睛慢慢红了。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男孩。可是,春日温柔,樱花烂漫,他喜欢的女孩抱着他,终究不是太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