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祖先早早便来香港居住,日本人占领香港时,强制性将他们赶回内地,等抗战顺利,他们自然又重新返回香港。香港不是方清芷的故土,她父母虽然是上海逃来香港的,却不是曾经那些身怀巨款逃此的生意人,他们穷到叮当响,原本也是给人做工的。身上无一文钱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过得艰辛,即使换了环境,也不能翻身跃龙门。梁其颂对这片土地的归属感更强烈,这里是他真真切切的故乡。他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父亲,爷爷,乃至再上,谁没有被殖民者欺辱过,谁不是在艰难地生活着。方清芷清醒地知道这点。ldquo倘若你不想再让香港成为英国佬彰显皇权的陈设,那便去努力,努力读书,增高眼界,何必仅仅看在这一点儿女私情上,rdquo方清芷说,ldquo何苦为爱作贱自己,你今后若努力上进,有一番作为,我反倒会高看你一眼。rdquo话已至此,方清芷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同他沟通的,风吹得极冷,她裹裹衣衫,已经瞧不见陈修泽的身影,思及回家后她还要面临的困境,方清芷打算多攒些力气,再同陈修泽解释。同梁其颂讲话,要比同陈修泽轻松许多。ldquo回去吧,rdquo方清芷留给梁其颂最后一句话,ldquo没有谁是离开谁便活不下去的,我已经想通了,你比我聪慧,也应该能想明白。rdquo方清芷独自往下走,她今天穿了件素白的衬衫,凉凉冷冷的。她低头想,等返家后该怎样同陈修泽解释,大约没什么好隐瞒他的,但是helliphellip路过街边,听到有小孩唱歌,旋律是英国国歌《天佑女王》,只是歌词早就被篡改过。ldquo个个揸住个兜,刀叉都生左锈,污垢又有,朝朝都当阿茂helliphelliprdquo方清芷步步走下坡,身后烟花璀璨,绚丽炸裂开,恍若流火坠玉。她知梁其颂必定站在坡上望她,只是如今方清芷已经做好打算,绝不会再回头。一味儿沉浸过去只能令她走错岔路。莫回头。旁边的小孩子还在唱,他们穿着朴素的棉布衫,天气凉了,仍旧穿着拖鞋,嬉笑打闹,脚趾发红,手也拍得发红。ldquohelliphellip又要瞓路旁,又要踎,苦困冇尽头helliphelliprdquo苦困冇尽头。方清芷停下脚步,她靠近那几个孩子,俯身弯腰,问:ldquo天气这么冷,脚痛不痛?rdquo她自己尚不能顾全本身,却又常常为苦难人所怆。小孩眨巴眼,不回答。方清芷还欲再说,忽瞧见重重黑影沉沉覆盖她身体,将她投落在墙上的影子遮盖得一干二净。她侧脸,瞧见一柄木质手杖,握手处是银色狰狞怒吼狮头。一双手递了几张纸钞过来,递给那些孩子:ldquo回去交给你们大人,就说有个姐姐想请他们给你们买新鞋穿。rdquo方清芷默然不言,几个小孩左右看看,拍着手大笑,拿了钱,一哄而散。风萧瑟,她的衬衫经不起风吹,凉凉自纽扣间拥抱她温热的身体。方清芷缓缓直起身体,陈修泽将手杖换了一只手,用没碰过钱的手伸向她:ldquo回家吧。rdquo他很平静。方清芷将手放上去,握住他。归程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方清芷知在车上不是谈话的好时刻,这是她同陈修泽的私事,实在不便被其他人知道。终于到家,陈修泽将脱下的外套递给孟妈,径直往自己房间走,方清芷急急叫他:ldquo修泽。rdquo陈修泽停下脚步:ldquo怎么了?rdquoldquo我有话要同你讲,rdquo方清芷说,ldquo关于今天晚上的事。rdquo陈修泽握着手杖看她,他身量高些,不笑时便显得严肃:ldquo我有些累了。rdquo是不愿意详谈的模样。方清芷说:ldquo只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我想我有必要解释清楚,修泽helliphelliprdquo陈修泽说:ldquo我说过,只要你说,我就会相信。不必如此。rdquo顿了顿,他又说:ldquo过来吧。rdquo他握着手杖往前走,方清芷循着他的步伐mdashmdash她其实没有来过陈修泽这里的卧室,如今还是第一次。同方清芷那个舒适明亮的卧室相比,陈修泽的房间显得空荡、整洁许多,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桌子,一个椅子,地上铺着一张地毯,墙上高悬一副字,「万物静观皆自得」。桌子上除了一本书外,只有两个相框,一张是陈修泽同弟弟妹妹拍摄的全家福,看背景,是在老宅里,大约是之前圣诞节。还有一个相框,是方清芷的照片。是她刚入学时拍摄的,不是很清晰,之前是交到学校里去,不知为何此刻到了陈修泽手上。其实也不必计较如何到他手中,一张照片而已,他怎样拿不到。方清芷看着那相框,片刻后,移开视线。陈修泽松了领带,单手解下,去洗澡,他洗得很快,不多时便回来,换上睡衣,擦着头发,坐在床边:ldquo说吧。rdquo方清芷说:ldquo今天晚上我没想到梁其颂也去,是个意外。rdquo陈修泽说:ldquo我问过你,你的老师有没有邀请其他学生,你说没有。rdquo方清芷沉默了。ldquo你在怕什么?你怕我会不允许你去?清芷,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rdquo陈修泽沉沉说,ldquo你想做的事情,我何时阻拦过。rdquo方清芷说:ldquo抱歉。rdquo陈修泽说:ldquo我现在的确有些生气,不是气你同他见面,是helliphelliprdquo他说不下去,静思片刻,又说:ldquo是,我也很气你同他见面,清芷,你喜欢过他。我大约在为此吃醋。rdquo方清芷惊诧。陈修泽说:ldquo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想想,大约明天就好了。rdquo方清芷站在原地,她说:ldquo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女友,我发誓,并没有背叛过你一次。rdquo陈修泽凝视她:ldquo那你为何拒绝同我亲热?rdquo方清芷不言语,她走到陈修泽面前,半坐在床边,抬手,开始解衬衫。ldquo瞧,清芷,rdquo陈修泽忽然开口,他伸手,放在自己的那条伤腿上,坦然,ldquo我的腿有缺陷。rdquo是的。他的腿有缺陷,就这样安静地坐着,看着她。她懂得其中的意思。只是方清芷之前不知道,原来腿尚的人也不能做这种事helliphellip难道要她主动?方清芷对此一窍不通,这倒是真正难为她。陈修泽不言语,他并不主动,一如之前说的那般,他不喜勉强人。他要方清芷自己上来。罢了。自己掌控节奏,或许能避免很多伤害。只当他是角,先生。方清芷苍白的脸慢慢地浮了一层薄红,片刻后,她垂首,慢慢解开衬衫的纽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