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一瞬间便明白,他手上沾了血。这位温文尔雅的大皇子殿下,亲自杀过人,他身上的那种血腥气,即便看似洗清干净,却已经深入骨髓,无法除去。赵瑞低头,无声笑了。在明堂略坐了一会儿,大皇子妃就开口:“府中荷花正艳,咱们便去湖边的亭子里落座,顺便用一顿家宴。”大皇子朗声笑:“好,甚好。”于是,一行人便就又穿过桐花门,进入大皇子府的后宅。大皇子府里很安静。他府中没有什么侍妾通房,孩子也只两个,所以显得人丁凋零,很是冷清。大皇子看向赵瑞:“家中人少,清净一些,表弟家中也是如此吧。”赵瑞顿了顿,道:“正是如此,人少事少,挺好的。”大皇子眯着眼睛,又笑了。赵瑞能看出,他今日心情是真的好,或许二皇子生死未卜的消息,是他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好的喜讯。只要二皇子再也回不来,皇位便是他的,不会再有变化。赵瑞同谢吉祥淡然跟着大皇子夫妻二人在凉亭里坐下,待茶点都摆上,仆役全都退下,大皇子才举起茶壶,亲自给赵瑞满上一杯。“以前因着年纪,没有多来往,”大皇子拱手,“如今难得有了机会,做兄长的倒要同你致歉。”“以前过往,还请担待。”以前过往四个字,实在是寓意颇深。赵瑞微微垂下眉眼,却也举起了茶杯:“臣为下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不得担待二字,大殿下无须太过介怀。”大皇子眉目一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剩下沉甸甸的审视。“我偏要介怀呢?”大皇子的面容,冷得如同冬日的寒潭,让人从心底里不敢直视。赵瑞却偏偏抬起头,淡漠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平淡无波,似乎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影响他,让大皇子的话全部都噎在喉咙里,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即便说了,似乎都没什么用。倒是大皇子妃很有眼色,直接了当道:“咱们府中的莲藕最是鲜嫩,谢妹妹是否爱吃?来尝尝自家做的藕粉可好?”她一开口,僵硬的气氛便立即松懈下来。大皇子妃一看便很会做人,她不光叫人上了各色小吃,又叫了优伶坐了小船,在荷花池里唱曲。咿咿呀呀的歌声响起,倒是让凉亭的气氛松快许多。大皇子妃如此语笑嫣然,谢吉祥也不好驳她面子,便也陪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在那之后,大皇子一直没多言,只漫不经心听着曲,浅浅喝着茶。他不说话,赵瑞便也就不吭声。待到午饭时,仆役陆续上了菜,谢吉祥简单一扫,便发现菜色都是自己跟赵瑞喜欢吃的。她心中一沉,知道这一顿午膳也是下马威。大皇子捏着筷子,对赵瑞道:“特地选了赵世子和谢小姐喜欢的菜肴,只是你们从未尝过府中厨子的手艺,倒也不知是否能合胃口。”说罢,他先夹了一筷子糖酥里脊,示意可以开席。此番是大皇子特地请二人过来,决计不可能在菜品中做手脚,倒是能尝一尝。不过赵瑞即便捏起筷子,却也没有给好脸色,只淡淡道:“人都念旧,还是喜欢以前的口味。”大皇子脸上笑容不变,道:“你还年轻,不知人这一生究竟有多漫长,随着时间和境遇,所有事情都会改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赵瑞夹了一块红烧鸡块,放在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吃着。“大殿下所言甚是,不过臣这个人,”赵瑞淡淡笑了,“臣这个人偏偏就喜欢一成不变。”大皇子看他一眼,竟没有刚才那种狠辣,倒是有些老神在在:“很巧,我也是如此,倒是跟赵世子投缘。”这话说完,大皇子便又不多言了。这一顿饭吃得非常沉闷。谢吉祥只吃了几口菜,就没再动筷子,赵瑞吃得也不多,倒是大皇子夫妻二人看起来很是坦然,细嚼慢咽吃了一顿午饭。待用完饭,大皇子妃便拉着谢吉祥的手,言笑晏晏:“听说谢妹妹擅长制香,正巧我那有许多香料还没来得及搭配,要请谢妹妹出手相助。”谢吉祥没有立即答应,她看了一眼赵瑞,见他对自己点点头,这才跟着大皇子妃离开。待两人走了,大皇子便道:“虽你们二人还未成亲,到底是青梅竹马,很是有些默契。”赵瑞道:“待到成亲那日,还要请大殿下赏光去府中吃酒。”这话倒是说进大皇子心坎里去。他大笑着点头:“一定一定,回头我定派人送上厚礼。”他边说着边起身,指了指旁边的荷塘,道:“走一走。”赵瑞便起身,错后一步跟在他身后。虽然年长将近二十岁,但大皇子的身量其实没有赵瑞高,身形同天宝帝相仿,也是消瘦单薄的样子。他走在赵瑞身前,坦然地把背后展露给他,一点都不避讳。赵瑞沉默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听到大皇子开口。“你也知道,希儿出了事。”他叫二皇子希儿,听得赵瑞一阵难受。赵瑞没吭声,继续保持着沉默。大皇子的脚步依旧坚定地往前走。“他是我的弟弟,我自然希望他好。”大皇子又说。赵瑞这时才回一句:“两位殿下兄弟情深,十分令人羡慕。”大皇子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是何意,便也不用再打机锋,”大皇子没有回头,只说,“我只问你,是否要归顺于我。”赵瑞手里握着一半的燕京仪鸾卫,整个南镇抚司都在他手中,南镇抚司已名存实亡。他又是赵王世子,朝廷重臣,身份不同凡响。只是奈何他同二皇子李希是远房表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大皇子才一直没有拉拢他。现在却不同了。赵瑞沉默着,最后说:“大殿下,臣是朝廷命官,何来归顺不归顺的说法,对于臣来说,皇恩天命,一切只凭圣上裁决。”多少年了,自从赵王府开府以来,历代赵王皆是孤臣。只听圣上圣言,是遵圣上裁决。大皇子冷笑道:“明日的艳阳,还不知从哪里升起,赵世子莫要一意孤行。”赵瑞终于停下脚步。正午时分的艳阳落在他脸上,点亮了他清冷的眉眼。在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大皇子看到了无法撼动的坚定。“大殿下,赵王一脉,只能做孤臣。”“臣不能违背祖制,不能败坏族规,更不能一臣二心,做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赵瑞语气坚定:“对于臣来说,无论大殿下还是二殿下,都是圣上的子嗣,都是天潢贵胄,别无二致。”赵瑞的意思很清楚,他并未忠于二皇子,他以及他背后的赵王府,效忠之人从来都是天宝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