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正站在路边等的士,风吹动她胸口的真丝围巾和大衣的衣角。她看上去已经跟这座城融为一体了,徐千兰走到她旁边,手轻轻抚在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上。
一辆红色的士停在路边,尚蕙兰转过头,看她挺着肚子,关切地问她要不要先搭车。她脸上那带着些许客套的淡淡笑意刺痛了徐千兰的眼。
徐千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女人,眼里带着年轻女孩的娇矜和傲慢:“我肚子里是你丈夫的孩子。”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清晰。那个云淡风轻的贵妇的表情有一瞬的怔愣,很快被冷漠取代,“这话你应该去对沈兴邦说。你跟我说,我也不可能给钱给你。”
徐千兰在她眼里没看到一丝失望之情。
尚蕙兰不再搭理她,坐上的士扬长而去。徐千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愈发委屈了。
那天坐出租车去酒店的路上,她就接到了沈兴邦的电话。沈兴邦在电话里几乎是咆哮着质问她为什么去骚扰他妻子。
这是徐千兰第一次看到沈兴邦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香港一家私立医院做了检查,得知自己怀的是儿子,徐千兰原本慌乱的心思镇定下来。她回到浔城安生待产。
几个月后,儿子生下来后,沈兴邦倒底还是来看她们母子了。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在别墅里继续住着,多余的一句承诺也没有。
养大儿子的那些年,徐千兰才知道沈兴邦的心一直在尚蕙兰身上。原本尚蕙兰已经打算离婚了,因为沈兴邦在外头有了私生子,离婚反而延期了。
那些年,徐千兰没再见过尚蕙兰,却一直被那个女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个女人成心是为了恶心她!只要她不让出位置,徐千兰就永远无法登堂入室。
尚蕙兰的儿子去京市上大学,在沈兴邦的许可下,徐千兰终于带着儿子搬进了御园。御园很大,有两个巨大的园子,沈兴邦没让徐千兰搬进主楼,而是在五福园里加盖了房子,她和儿子住在那里。
转眼间,徐千兰也熬到了快奔五的年纪。沈兴邦一直没跟尚蕙兰离婚。直到去年两人才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徐千兰在御园照顾沈兴邦的饮食起居,却一直没能等来正式的名份,心早已冷了。
最让她难受的是,儿子这些年也一直像个见不得光的存在。外头甚至很多人并不知道沈兴邦有三个儿子。沈兴邦两任妻子生的两个儿子,一个管着远星下面的建筑公司,一个现在已经是远星集团的ceo了。那两个儿子都拿了股份。只有她的儿子,什么股份都没有,还被打发到沈佩香的公司干活。
……
此刻,看着儿子的胳膊上被沈兴邦的手杖打得一道道的杠,徐千兰的心像针扎了一样。
她红着一双眼睛,也不看沈兴邦,只抱着儿子哭嚎着。
傅芹看着这一对母子抱头痛哭的模样,着实为难。作为长媳,她不得不站起来劝解。然而内心深处,她实在是不想。
一旁的沈安吾视若无睹,神色冷淡地站起来:“我下午还要有事,我先走了。”
沈兴邦心情也平复了些,看儿子抬脚就往外走,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道:“你母亲什么时候到?她不是说再也不回浔城了吗?怎么又巴巴地赶回来?”
沈安吾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他就猜到他父亲忍不住要问,不过他才懒得回答。
……
沈乐贤平白被自己亲爹揍了一顿,心里不忿得紧。这么多年,他妈一直教他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没见沈家有谁对他们母子好。
徐千兰把儿子带到自己的住处,看着儿子胳膊上一道道红痕,她眼泪就像珠子一样掉下来。
这些年,不是不后悔的。年轻的时候,喜欢她的大老板那么多。随便嫁一个,也比跟着沈兴邦,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强。
沈乐贤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眼里一片猩红,胸口那团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妈,我算是看出来了。我爸他根本没把我当他儿子。亏得我还在外头维护他的脸面!”
儿子的话就像刀一样扎得徐千兰心口淌血。到了这份上,她还能说什么,都是她做的孽,如今却要儿子来受这个苦。
沈乐贤气得冒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号码。
这几天贺坤的哥哥贺乾,一直在堵他和沈佩香,还威胁他们,如果不合作,就把他们这些年干的事全给捅到沈兴邦那。
沈乐贤看到手机上跳动的号码,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许青菱去公安局协助调查那天,沈安吾特意开车接她。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在去公安局的路上,许青菱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已经很久不去回想那天晚上了。那是她重生的第一天,她整个人被强烈的仇恨情绪裹挟着,回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脑子里一片混乱。
时过境迁,那些仇恨已经淡去,遗忘,放下。然而,现在让她再次回到那晚,她不得不把回忆和现实重新厘清。
许青菱突然想到一件事:“你那件衬衫给他们了吗?”
沈安吾正在开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件衬衫:“给了。这个案子他们接管后,我那一身衣服都给了他们。”
许青菱点点头:“那就好。”
这语气听着不对劲。红绿灯路口,沈安吾停下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由笑了:“这个案子其实已经侦破得差不多了,警方该掌握的证据也都掌握了。作为那天晚上唯一的目击证人,你的证言不过是再给他们上一层保险。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许青菱轻抿着唇,低头摆弄着书包的背带,嘟囔了句“我知道。”
到了公安局,沈安吾想陪她一起进去,被许青菱拒绝了:“我是给那桩绑架案当目击证人的,我们俩最好什么关系都没有。你陪我一起进去,我等会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沈安吾被她一句话逗得笑出声:“还需要怎么解释?你救了我的命,我对你一见针情,爱上你,不行吗?”
许青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地抿着唇。
沈安吾看她似乎有些不高兴,然而他还是不想放过她,解下安全带,侧过头看着她:“那天你说好了当我女朋友,不许反悔。”
许青菱看多了他冷脸的样子,真的受不了他这样含情脉脉的眼神。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鞋子。沈安吾送她的那双球鞋已经被她洗得发黄发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