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战地医院不会下病危通知,死了就是死了,活了就是活了,没那么多讲究。
他后知后觉地起身抖了抖雪花,领了一条睡袋,慢慢地走回那栋楼里。
梦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他和球球在烂尾楼里初遇,他们克制而怪异地保持着距离,只有灰狼的脑袋被小肥啾嘭地砸了一下。但紧接着一大群人跑来围着他们扭曲地跳舞,胳膊腿狂野地乱飞,光影闪烁之间祁连意识到他们是互助会的人,背后还矗立着一个山似的硕大人影。他的喉咙哽住,下意识地想拉着球球跑。
但球球用力地将他推出人群,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罗盘。
出了人群就回不去了,他面前是那片雨林,他在深绿中淋着雨向前走,罗盘指引他走到了那个有水箱的房间。
他从被炸烂了的窗户里看到水箱里的水已经泛灰绿了。记忆里那箱水是粉色的,很难说梦里和现实哪个更恐怖。
在这种湿热的环境里,死水很快就会臭掉、孳生蚊虫,变成黏糊糊飘着恶臭绿烟的混合物。对于哨兵来说这种环境是致命的,但他还是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不是异味,场景又换了,那是司晨和莫莉的宿舍,里边有一种女孩子的干净柔软香气,舒服到足以让人忘掉莫莉做的家乡菜有多可怕。
然后莫莉从房间深处走出来,摸了摸他的头。
祁连好像变小了,要不然莫莉怎么会这么高大。温莎人的情感表达一向直接,她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然后用优雅的语调叽里咕噜地说你为什么一头火药味,是不是刚刚放烟花炸到脑袋了,要是被司逮到又要用皮带抽你。祁连懵懵地靠在她怀里,听她说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你像司一样是个能保护大家的好战士。祁连摇头,莫莉就按住他的脑袋。
“都会过去的。”
姐姐指了指最深处的房间,又推了他一把,祁连总是被推来推去的。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那道门前。
他闻到门缝里透出来熟悉的消毒水味,被一些掺杂呼吸药物的香薰盖住。门上没有灰尘,当然门缝门框上也没有,毕竟是他亲手擦的。这一切都是熟悉的,如果白羽愿意的话,这个房间里甚至可能有只猫。
但是门里什么都没有。
这个描述并不确切,那仍然是他们在渝州的房间。里边的布置一如从前,干净的地毯,大海豚玩偶,抱枕堆,甚至球球窝在墙角睡着时常盖的那条小毯子都整整齐齐地叠好搁在飘窗上。
他习惯性地脱了鞋子慢慢走过去,踩着地毯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窃窃私语。高高隆起的抱枕堆里似乎动了一下,祁连慢慢地翻开,里边没有人。
下边压着一张纸,只有寥寥几个字。
“没有你会更好。”
祁连的脑袋嗡的一声,纸片从手里飘落,那些窃窃私语全部变成了高声叫喊,男女老少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宛如梦境之初那个奇诡舞蹈的伴奏。
“你拔了他的羽毛,剪断他的翅膀,让他变成一只走地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