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那位端起手边茶缸喝了一口, 清了清嗓子才说:“感谢提醒,这个问题我们一定会严肃讨论。”
谢茉含笑点头:“希望结果是积极正面的。”
这事她会跟进的。
并敦促卫明诚跟进。
年长男人赶紧换了话题:“谢同志, 关于卫明诚同志昨日去方师长家的原因,还需要你讲一讲。”
谢茉轻声叹口气, 无奈一笑:“本来这事我们不想声张的……”
组织了一下措辞,谢茉便细致讲解起来:“……元旦当天,我见着方师长,却发现他眉眼五官跟邮电所沈老师傅的老伴儿极其相像,沈老师傅有一子,十来岁时离家再没回,算算年纪也跟方师长吻合,明诚便去找方师长探信,这属于私事,不便在营部多谈,他适才下班后登门,只没想到……”
说着,谢茉微微摇了摇头。
“竟是这样!”
“还有这样巧合的事?”
两人大吃一惊。
忍了忍收敛住惊奇的追问,两人将谢茉送出门。
谢茉态度很配合:“若有哪里不明确的,我随时恭候。”
迈出门,一抬眼便瞧见卫明诚身影,他就站在楼梯口,时不时朝这边儿张望。
谢茉三步并作两步疾奔过去,手自然而然塞进卫明诚伸来的手掌里。
手指伸展,钻过指缝。
十指交扣。
重重一使力。
两人一垂眼一扬眸地对望,弧度相似的两个笑容徐徐拉开。
谢茉说:“走,回家。”
卫明诚回:“嗯,回家。”
他们默契地停口,没再多话,踩楼梯的踢踏声轻轻重重,快快慢慢,像冷夜中一曲温暖活泼的协奏曲。
和谐美妙极了。
刚踏上一楼,一声极压抑的抽噎从旁边办公室传来。
谢茉疑惑驻足,耳朵却诚实地竖了起来。
卫明诚却心知肚明。
在先时的问询中,沈老师傅和方师长不可避免被牵扯进来,沈老师傅必会请来核实有关事项。
就在卫明诚低头准备凑近谢茉耳畔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眼尾余光瞥见了一道挺拔到僵硬的仓忙人影。
是方师长。
他像是没发现几步外的谢茉和卫明诚,在办公室门前顿步半晌儿,猛然推开门。
缓慢却坚定地跨入室内。
谢茉与卫明诚面面相觑,然后举步跟进去。
“……卫明诚同志说,她爱人认定您妻子的相貌与我们一位领导很像,我们就请您来核实一下。”
刚到门口,就听这么一番话,谢茉忙朝沈老师傅看去。只见他一眨不眨地用力盯着方师长,好像生怕人突然消失一般。
可不怕嘛,怕他冷了,怕他苦了,怕他伤了,更怕他不在人世了……虽然从来不说,但沈老师傅基本默认儿子已早脱离人世。
谢茉前回来他家,他就有所察觉,可期盼了太久,不大敢确信。
心绪就好似被砸出裂纹的冻结河面,不敢进更不敢退,进了怕最后梦碎,更怕退了耽搁时机。
两军人找上门时,他不由地进一步期冀,果断跟了来。
见到面前中年军官的第一眼,沈老师傅便万分确定,这是他的儿子。
耳畔的话全部擦耳而过,半点没入心,沈老师傅只觉耳朵嗡嗡作响,脑子直如生锈的铁齿,再转不动。他唯一能做、会做的便是盯着他陌生又熟悉的儿子,舍不得眨眼,舍不得分神,怎么都看不够。
眼泪溢出眼眶,涓涓不止,沈老师傅却兀自没感觉。
好半晌儿,他才忽地反应过来,闭了闭眼,颤抖着脚步,迟疑地迈前一步,喊了声:“你……”
不知想到什么,他饱含复杂情感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霎时灰败,身体随之摇摇欲坠。
方师长赶紧垫前两步扶住沈老师傅,他嘴里不停顿地把自己年少失忆的事讲了出来。
沈老师傅视线钉在他耳垂那颗黑痣上,眼瞳骤然一缩,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嘴唇一直上下阖动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手慢慢抬起来,将将碰上那颗再熟悉不过的黑痣时,却陡然顿住,手在半空摇摆起来。
好半晌儿,他仿佛用尽力气,小心翼翼试探着唤了声:“元柏?”
顿了顿,他笃定地又叫了一声:“元柏!”
“您……”方师长面上羞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