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自然不敢反驳谢之骁,只能摆出一副委屈模样:“荷儿只是之前听府中下人说今儿姐姐入府时曾带了琵琶的,所以便自以为今儿姐姐善弹琵琶。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故意的,还望二哥哥不要生气。”
谢之骁当然不信她,只冷笑一声。
“下人?哪个不长眼的下人?”
而夏荷被他问的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当然是不敢说的,那传话的婆子是她送了一点首饰才肯开口的。
那日夏荷在尤今今的生辰宴上听那些贵族女郎提了几嘴尤今今的身世后,回到南院便和自家祖母商量了一通,为了知道更多的消息,她们便花了点小钱去收买那些粗使婆子,而钱一花,她们也确实得到了更多有用的东西。
所以此时面对谢之骁如此质问,夏荷怎么敢说呢。
只能揉着裙角,垂首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好了,你这小子凶巴巴的作甚,荷儿她也不是有意的。”
谢成一向粗枝大叶,这段日子也不常在府中,当然没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看在远亲的份上,不好让事情闹得太难看,于是就打着圆场。
“是啊,是啊!我们家荷儿就是心思单纯些,有什么说什么,可没那些坏心思的。”周婆子说罢便轻轻推了夏荷一下,催促她,“还愣着干嘛,快去给大家伙儿唱一曲啊。”
谢之骁自然不是那般给面子的人,在夏荷“咿咿呀呀”唱着小调的时候,他便拽着尤今今起身了。
“大过年的你又往哪儿跑?”谢成见他如此没规矩忍不住呵斥他。
“自然是处理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谢之骁说罢冷淡瞥了一眼那面露心虚的周婆子,“免得某些不三不四的人听到什么胡话就往外头乱传。”
自己理亏心虚,所以被骂什么“不三不四”周婆子也只能忍着,笑的比哭还难看。
而谢之骁说完便拽着小女郎往门外走,尤今今没法子只能匆匆朝萧夫人和谢父简单福了福身。
谢成见状简直气急,朝着萧夫人道:“你瞧瞧,你瞧瞧!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吗?”
萧夫人只能劝他,“行了行了,你也别气了,二郎这倔脾气还不是随了你。”
萧夫人这话一说,谢父哪里承认,竖着眉毛就斥他:“哪是随了我,我看他就是个逆子!等过完年看我不抽他一顿!”
谢之祈无奈和虞氏对视了一眼,便各自开口劝。
而尤今今则是被谢之骁一路拉着手带出了院子。
走到院外谢之骁还笑她,“你胆子怎么那么小,我拽着你走你也不敢走。”说罢眉梢一抬,眼底透着几分嚣张,“放心,老头子他们只会骂我,怪不到你头上的。”
尤今今颇觉无奈,入府两次团圆饭两次都吃得不太愉快,也不知萧夫人会怎么想。
更何况这次还是因为她,尤今今真的有些害怕萧夫人她们会觉得她是害谢家父子不和,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
而尤今今会这般想其实还要归咎于她的幼年过往。
父亲好赌,母亲又柔弱可欺。
赌输了的父亲常常在外头灌得酩酊大醉,回来就拿娘亲出气。她当时年幼,只能冲上去抱着父亲得大腿让他不要打自己的娘亲,却被他狠狠一脚踹到了旁边。
“都怪你这个赔钱货!”他指着尤今今,大声骂着,“若不是你娘生不出儿子,生出了你这么一个赔钱货,老子会天天这么赌钱吗!老子会把家底都给输光吗!”
才四岁的尤今今不知道什么叫做“赔钱货”,她只是觉得她胸口被父亲踹得很疼很疼,她的娘亲也肯定和她一样,被父亲打得很疼很疼。
而自那以后,父亲便“赔钱货”“赔钱货”的叫她,奶奶也说家宅不宁也都是因为她是个“赔钱货”。
若是母亲生了一个儿子,父亲便不会好赌嗜酒,一定会在家安安分分过日子。
直到七岁那年母亲病逝,父亲将她卖给了人贩子,换了二两银子。
他人生第一次对她咧嘴笑了,不再骂她是赔钱货,而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她还挺值钱。
待尤今今到了胭脂楼后,杨妈妈也从不叫她赔钱货,而是叫她“摇钱树”。
“摇钱树”去了青州梁府,又成了潘兰儿的眼中钉肉中刺。梁氏一族在梁珩也的手上逐渐没落,潘兰儿也怪到她的头上,说她是红颜祸水,说她魅惑主君,让梁氏落败。
从“赔钱货”到“摇钱树”再到“红颜祸水”,她的人生似乎总被人归咎为一个祸害,
所以尤今今今日才会害怕,她害怕成为众矢之的,她害怕再次成为别人口中的祸害。
谢家是她如今唯一安稳的立身之所,她再也不想被人嫌弃了。
尤今今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红了眼眶,脚步也越来越慢。
觉察到了不对劲的谢之骁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见小女郎低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有些疑惑。
“喂,你怎么了?”
尤今今低着的头摇了摇,语调有些轻,“郎君要去哪儿?”
见她不抬头,谢之骁总觉得奇怪,他伸手,捏着少女的下巴强硬将她的小脸抬了起来,果见她眼圈红红,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谢之骁霎时一怔,语气有些急。
“你、你怎么哭了?”
“我把你拽出来你生气了?”
以为又是自己惹哭了她,谢之骁不免有些慌,立刻拽着尤今今的手往回走,“你别哭了,我送你回去还不成吗?”
可他还未走几步便被身后小女郎拽住了袖子,他回头,看见她的水润杏眼里一汪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