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给过她机会,她不肯低半分头。
他以为,她每次在他面前装这副样子,不过是想他一次一次迁就她罢了,就算他再次被她的泪
水催得软下心肠,可心头那丝不甘也不允许他对她施以怜爱。
他过了十二年奴颜婢膝的日子,如今的他,无比讨厌被旁人拿捏的感觉。
甚至这个人,只是一个愚昧女子。
思极至此,长年持刀握剑磨出的粗粝指腹狠狠剐蹭她细嫩泛红的眼尾,似要用蛮横外力将她的泪堵回去。
“别哭。”他将头埋在她温热的脖颈,声色轻描淡写,并不俱厉,宛如耳语厮磨,“你觉得委屈是吗?可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仍在给她机会,若她下一瞬便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哪怕是在他怀中低声啜泣,他便不会这般待她。明日她仍能珠围翠绕,锦衣玉食,坐在房中读书写字,再也不必顶着寒风冷雨,食不果腹,做着最低贱卑微的杂活。
只要她一个动作,一句话。
两道沉静有力的心跳缓缓交融,两捋发丝缠绕颈侧,他的手贴着她的肌肤细细抚摸,似在投入他的指引,教她如何做。
兰芙心死如灰,恍惚的思绪撑不起心力,去装模作样做他愿意看的动作。
她任由他宽大的手掌在她浑身游走,眼中无半分波澜,身躯无动于衷。
祁明昀动作一僵,一丝因希冀燃起的微弱焰火再次被她当空浇熄,连残余的烟尘都被她掐灭得无影无踪。
他在她腰侧的软肉上狠狠一掐。
兰芙发出轻微闷哼,终于眨动干涩胀痛的眼睛。
祁明昀堵上她的唇,反复啃咬,令她口中弥漫熟悉的腥气。
“自己解开。”他的手由她的脖颈一路向下,摸上了她整齐的盘扣。
兰芙即刻伸手,将盘扣一一解落,由他的唇齿与手掌往下深入,留下深红痕迹。
窗外雨停,祁明昀这次并未替她擦拭身子,由她一动不动躺在身侧,搂紧她的腰身入睡。
兰芙一夜无眠,盯着头顶的帷帐从一道漆黑轮廓变得清晰摇曳,天很快便亮了。
祁明昀起身时,兰芙察觉到动静,也蓦然睁开眼,发丝与衣衫保持昨夜的散乱,忍着身上的酸软与不适,起身下榻,拿过备好的衣裳为他穿戴,
祁明昀伸手,由她整理袖摆,望见她眼下一片鸦青,神思也缓滞虚浮,替她撩起耳畔的发丝别在耳后:“昨夜没睡?”
兰芙浅浅点头,这次轻车熟路便为他系好衣带。
她淡漠的点头比直接反抗的话语更令祁明昀不悦,她在一间破屋尚且都能睡得香甜,在他身边便如呆板的死鱼,没有一丝鲜活气。
他眼波骤暗,扯下方才他亲自替她挽起的发丝,迫使她整个人贴在他胸膛:“怎么,躺在我身旁便睡不着?”
头皮传来的剧痛撕扯着额角,兰芙急促喘了几声,垂首道:“我身上难受,睡不着。”
祁明昀只要一被暴躁裹挟心神,耳目便被怒火蒙蔽堵塞,好似看不见也听不见眼前的种种。譬如此刻,在他看来,她的柔弱与委屈,通通都是用来反抗他的借口。
既然疼,既然难受,为何不好好同他忏悔认错。
“难受什么,你骨头不是硬得很?”他并未给予怜惜之言,而是冷冷掷下无情的揶揄。
他的每一句话入耳,兰芙的脚步便虚晃一分,昏天黑地的混沌之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祁明昀锦衣华服迈出门槛,她一袭单薄破衣被赶了出来。
回住所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从她身旁穿梭而过,却不与她说一句话,纷纷避开老远。
她回了寝房,因浓烟滚滚的黑炭会呛得她咳嗽不止,有时强忍着入睡,半夜也会被咳醒,是以她将炭盆端了出去,房中无炭火可点,破旧的纱窗放任寒风肆意涌入。
她不愿看到自己一副蓬头垢面之样,用冷水简单梳洗擦拭后,到外头一看,膳桶已被人抬走了。
今晨,没有她的膳食。
第072章 竹叶花
霜风折竹, 檐落残雨,满庭萧瑟清冷,唯有墙角一束腊梅开得红艳, 寒意愈浓, 姝色愈深。
兰芙灌了盏热茶下肚, 总算将满腹翻滚的灼痛压下去几分。
她本是没有胃疾的, 幼年时家中虽不富裕, 但爹娘从不会饿着她。譬如五岁那年闹灾荒,寒冬腊月更是难见粮食, 她都能垂着小腿捧起碗呼啦啦喝上两碗热粥。
爹娘走后, 她也能凭借自己的双手丰衣足食, 哪怕是最难捱的那颠沛流离的五年,她也不曾过食不果腹的日子。
可自从跟着他来到上京, 他折磨苛待她的这两个月,她生生拖出了胃疾,饥饿时,腹中常常如油煎火烧般痉挛难耐。
祁明昀发觉她面色苍白时,她不是未同他说过身上难受, 可就如同昨夜那般, 她每每蹙眉忍痛,都会换来他的冷漠揶揄, 置若罔闻。
她对他再也没有一丝希冀。
今冬雨水多,整日阴沉朦胧, 阴雨如同锐利的刀子吹刮着人的肌骨皮肉,她似乎从没见过如今冬这般寒冷的冬日。
这种日子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她一日比一日恍惚度日,甚至不知, 自己还能拖着这副病躯活多久。
一盏热茶化开隆冬的寒意,氤氲的热雾染覆上眼睫,冷得僵硬无神的眉眼终于微微眨动,眼底添上几分苦涩。
她被派去前院清扫落叶,那棵短短两月前还青葱浓郁,硕果累累的金桔树,如今果实零落,枝桠清冷。雨水将满树绿叶反复濯洗吹打,残叶纷纷垂落石阶,随细密雨脚浮动飘摇。
石阶积雨深沉,淹没平地,一脚踏上去,鞋袜已被浸湿,凉意从脚底钻骨般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