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杀了李忠父子三人,从此北燕军再也不是谁的私兵,京中那些世家失了李忠这条臂膀依靠,定会作鸟兽散,夹着尾巴做人。
他本是说许要等开了春归京。
可他如今又不想了,他觉得那时太晚了。
是以,他乘胜追击,势如破竹,抓住空子便丝毫不给敌军喘息的机会,次次冒险深入,诱敌入伏。
一月间,北地硝烟弥散,十里烽火化为灰烟,排排铁骑激起纷扬连天的尘粒。
此战告捷,他站在尘土飞扬的黄沙地,伸手接了一捧雪沫,不知上京此刻可也有在下雪。
战胜并未让他感到多幸喜,他此刻只希望能快马加鞭赶回去陪她过年。
他连夜整兵,打算明早便启程回京,算算路程,许是能赶上除夕夜。
第102章 噩耗至
启程之路风霜凛冽, 大雪封山,本就崎岖难行的山路堵塞不畅,马蹄踏上厚重的积雪, 行得异常缓慢。
祁明昀心急如焚, 命人轮番下马扫雪开道, 除了生火造饭, 夜间歇息外, 一刻也不在返程路上多停留。
除夕在即,战士们也归心似箭, 皆盼望着早日赶回乡关故地与亲眷团聚, 是以全军众志成城, 顶着严寒,冒着风雪南下。
“王爷, 您的伤……”副将策马跟在祁明昀身后,担忧他急转直下的伤势,忧心忡忡开口,“可要属下号令全军停下歇整,也好让医官来看看您的伤。”
行军数日, 再有不到两日便可抵达京城, 祁明昀身上受的多处刀伤深至入骨,他不肯边行军边服药将养, 只令人简单包扎,便毅然领军策马返程。
他的伤口经严寒与雪沫吹拂侵袭, 反复迸裂流血,决计不能再这般捱下去了。
“不必。”他神色沉得几近滴水, 阴冷锐利的眸中暗淡无光,淡白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他的一腔心血只为了一人才维持这岌岌可危的温热, 他指着一座白茫山峦,“翻过那座山头,便是裕龙谷,再行一日,便可抵达上京。风雪又要来了,传令下去,令将士们加快脚步,赶在日落前到达裕龙谷。”
“是。”
他不在意伤势,他还可以撑,只要有人在等他,他便不会倒在这连天风雪中。
上京在下雪,益阳此时亦是风雪满天。
除夕之夜,益阳城各处街巷张袂成阴,处处人声吵嚷,车马粼粼,树梢挂满彩灯红绸,伞面落满清白厚雪。
人人都道这场雪下得及时,寓意瑞雪兆丰年。
过了今夜,便要辞去旧岁,迎接新春。
兰芙裹着厚重寒衣,站在绚烂灯火之下仰望烟花升空,烟花在眸中炸开,带出一片晶亮明芒。
耳畔是烟花与鞭炮震出的阵阵尖锐爆鸣,此夜,长街灯火通明,箫鼓沸腾。
如此雪夜竟有旖旎月色,圆月高悬天幕,照得人间喧笑之景尤为欢腾雀跃。
兰芙没想到,今年会在此处过年,她初次在北方过年,亦是初次见除夕夜下起了大雪。
车水马龙之景直到子夜才渐渐缓熄,她们踩着厚雪回了家,下锅煮饺子吃。
炉中的炭块烧得旺红,火钳一拨动便带出丝丝细碎火光,窗纱映着烟花升空时五彩的光影,依稀还能听到街边的炮竹与锣鼓声。
墨时穿着新衣,带着一顶新帽,饺子塞得两腮圆鼓鼓,他收到两个大红包,笑脸明媚,一一道谢。
“过了今夜,你就六岁了。”兰芙摸摸他的头,又给他盛了几个饺子。
她希望每年都能这样平平淡淡的,陪他一年一年长大。
碗中热气朦胧,她眼底仿佛镀上一层湿雾,埋头咬了一口饺子,目光又被窗外的烟花吸引了去。
“啪啦——”巨大清响震落了树梢凝挂的雪,她支颐望向远方如白昼般明亮的天幕,那凌空乱舞的五彩光芒在她眸中滑出道道乱影。
她说不清在想何事,只能搜刮出一句清晰的喟叹:迄今为止,就是六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今年过年不似在安州那般热闹,纵使她提前几日将庭院装扮得喜庆红火,这场雪落下来,又将清冷空荡之感带回庭中。
不知为何,她愈迫切想融入眼前的欢声笑语,那派欢闹之景却愈发将她排斥在外。
如若随着烟花轻翘嘴角就是开心,那她今年也很开心。
如若发自内心的畅快酣然才算开心,那她今年似乎也没多开心。
确实不同往年,开怀大笑,喜上眉梢。
她的心性被强行塞入几分恬淡,再难同从前那般明艳生波,风风火火。
大年夜喝药不吉利,是以她便未煎这几日的药,打算停个三四日再用。
可赏着雪景,心头竟起了一丝落寞。
守岁守到子时后,墨时已是哈欠连天,眼尾沁出了泪,兰芙见状,便让他擦了脸回房歇息。
她推开轩窗,兀自观赏鹅毛般的雪纷扬落下。
姜憬端来一杯热气浮动的茶水送到她身前。
“阿芙。别看了,外头冷,我们也回房安歇罢。”
兰芙捧着热茶,直往上冒的热气将她绯红的脸熏得湿润温暖,她站在光影下,轻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