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应和细密的雨声,声声入耳。
她被清越声响拉回思绪,手中的一块布已然绣好了半边精美繁琐的花纹。
这个时辰,定是他们回来了,她放下绣绷,撑伞去院中开门。
“来啦!”
门打开的一瞬,涌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这行四五人皆是中年男子,披着蓑衣立在雨中,身上穿着官府里差役穿的官服,每人腰侧挂着令牌,配着刀。
兰芙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蓦然一惊,没拿稳伞柄,引得伞面微微倾斜,心头坠了坠,将门打得更开些,问:“诸位差爷,不知你们找谁?”
她以为这群人定是走错了。
“你是沈莹?”为首的差役打量她几眼,长眉一凛。
兰芙顿了顿,寒风贴在她肌骨,微凉的指尖在掌心暗暗揉搓。
沈莹,便是她这两年用的名字。
她不知官府的人为何会突然问她的名字,可她若说不是,便会引来更大的祸端,是以,她只能点头称是。
“正是。”她抿着唇,点点头。
方才那差役见她承认得不假思索,一挥手令人上前押她,“带走。”
第106章 再相逢
雨从傍晚落到深夜也不见停歇, 暖炉中的炭经窗缝溜进的寒风吹刮,忽明忽暗,溅出星星点点明亮的火花。
祁明昀头痛欲裂, 夜已深, 批完案上的奏折, 他不敢吹熄灯烛, 裹紧一床绒被独自躺在榻上。
一吹灯, 四周暗下来,便全是她的身影铺天盖地压下, 他抓不住, 触不到, 头便会越发地疼。
他极力妄图从头底的旧衣中汲取那丝熟悉的气息,可时隔七年, 那件衣裳本就是寻常纶布所织,如今年岁已久,袖口已有些抽丝褪色,衣物被屋内的熏香彻底浸染,早已不剩旁的气息。
他从未停止寻找她们母子, 他不信兰芙死了, 已幻化成了他心底的一种执念。
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想她是否真的死在那场火中, 可越想,他的心便宛如被一腔苦涩浇了个透, 痛得四分五裂。
他不放弃找她,只有这样, 他才能被这丝念想强提起心神。
他真的,很想她。
从最后一次见她, 已经快两年了。
他始料未及,他起起落落,兵戈扰攘的一生中,唯有她的身影伴在他身旁挥之不去。
清晨,空庭积满了雨水,檐雨滴答垂落,窗纱投进第一束天光,照得房中那两件喜服上的珠花亮泽了起来。
他果真让人去赶制了喜服,一针一线以金丝所织,华冠丽服,锦衣玉带,袖口与衣摆缀着的琳琅珠玉令人移不开眼。
这两身喜服挂在房中已有将近两年,他时常亲自掸落衣物上的灰尘,对着眼前的鲜艳服饰痴痴细望,只待找到她,盼望她会答应他。
他夜里只要一梦到她的样子,便会醒得很早。
醒来后,四下空荡,唯有落寞孤寂与他为伴。
此时不过才卯时将至,院中的下人还未起,他握着那只在被窝中捂得温热的香囊,捧到眼前婆娑细看,门外忽起一阵响动,是庄羽在外头喊。
喊声一句比一句激昂,祁明昀听到了,还以为大清早有哪位官员来造访,他神思被扰,面显不虞,淡淡道:“何事?”
“主子!有夫人的消息了!”
祁明昀脑海一片错愕,空白了半晌,脸色才陡然大变。
他掀开被衾下榻,连衣裳也未来得及披,不可置信般望着门外带来消息的庄羽,话音既沉又颤,“你说什么?”
他只觉是仍沉浸在昨夜的梦中未醒,随着耳畔一声翁鸣迭起,头脑便麻胀得厉害,身形都有些不稳。
庄羽眉稍俱是欢颜,清晨接到暗卫的消息,一刻也不敢耽搁,即刻来禀了主子,“主子,夫人、益阳有夫人的消息!”
祁明昀喉嗓干涩,两眼发直,捱过短暂的震惊,紧接着灌入心头的便是莫大的幸喜。
他一袭单衣,慌忙涉阶而下,不顾衣摆染上一片湿泥。
他就说,她没死。
她真的没死。
益阳距上京不过一日路程,他快马扬鞭,半日便可抵达。
沉劲的马蹄印深深嵌在泥土中,马尾溅起飞扬泥水,这一路,他心血沸腾,心口砰砰直跳,浑身俱是按不下的冲动。
姜憬与墨时回来时,天色已全然暗下,院门连同各处房门都是虚掩着的。
二人下意识以为兰芙回来了,可进了门又不见她人影,还以为是遭了贼,连忙进房中四处查看,直到看见灶下的柴火还燃着,揭开锅,里头是一锅煮好的芋饺。
这才松了一口气,定是兰芙率先回来了无疑。
起初墨时四处找阿娘,姜憬见一锅饺子没来得及盛起,还以为是缺了调料下锅,兰芙临时转去街上买了。
可一直等了一个时辰,灶下的火都熄了,一锅饺子凉透也不见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