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错了,以后不会离开了——”
她在他怀中剧烈挣扎,他好不容易大发慈悲地松开一瞬间,这么冷冷开口时,只见她眸光盈盈地望着他。
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
“哇——我爹都没凶过我!!!呜呜,呜呜呜……我爹,我娘,我外祖父外祖母,我表哥,我表姐,老祖宗,我的先生们,我的老师,他们都没凶过我!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我娘!我要回家!”
她哭成泪人,捂着眼睛,失去一切力气地沿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他懵了一懵,理智却随着她的哭声,逐渐回来了。他缓缓地蹲在她面前,抽出绢帕,木然地给她小心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怔怔地想,如今,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被爹娘保护得好好的,泰半时间,都不需要面对什么困难挫折、人心难测。
她再不必似从前一样,因为失去所有亲人,只能依附于他而生,要寻求他的庇护,要看他的脸色,要懂事,要听话,要取悦他,要百般讨好他。……她现在,已有了崭新的生活了,崭新的一切。
她不再需要他了。
别说是爱他喜欢他,她甚至都不需要他。
得此认知,他通身一僵,指尖突然颤抖得厉害。
温热的,不知名的液体,滑下来,滑进了脖颈,流过了胸膛,浸在伤口,痛楚蔓延着,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沉默着,失神中,慢慢扶着她站起来。他垂下了眼睛,抬手,将她腰间落下的丝绦,系了个漂亮的结。
他替她重新整理好了散开的衣领,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地,一一理好凌乱的发丝。他捧着她的脸,目光无可奈何,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一言不发,却让稚陵渐渐不再哭了,红着一双眼睛,抽噎着,很不解他的心中所想。
他打开了殿门,门外的阳光大片大片前赴后继涌进了晦沉的室内。她在明媚阳光中呆了一呆,却看即墨浔徐徐转身,一步一步,似乎有些踉跄,身影逐渐没入了不见天日的阴影中。
他背对她,身形挺拔巍峨,却又似一座行将颓倒的山,一片将坠入海的月,一面腐朽生裂的墙。
他的脚步停在了长案前,却蓦地弓了弓身,撑住长案,才勉强没有倒下。
稚陵呆呆看了两眼,终于晓得他是让她走,于是脚步退出了门槛,步伐不怎样稳,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留他一个人,在空寂的殿中,背对着殿外炽烈阳光下的世界。
他撑不住了,彻底跌跪在长案前,胸腔涌出腥咸来,没过喉咙,咽不下去,一口血洒在地上,殷红的,充溢着砖石的花纹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