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窗看去,水面上雨点密密匝匝,白茫茫的,升起水雾。她说:“幸亏避得快,不然又得淋湿了书。”怀里还揣着从刚刚书摊上买来的书册,她连忙摊开,映着光看了看,钟宴笑说:“你啊,不紧着自己,紧着那本书。”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递了个手炉过去,暖洋洋的热意蔓延开,稚陵循声抬起眼望过去,看见他眼里,满满是自己的影子。
她合上了书,笑着说:“等身子好了,我再培养几个别的爱好。”
这场十一月的寒雨下了三四日,他们到了宜陵那日,也下着冷雨。
江东一带,冬日的雨又湿又冷,稚陵紧了紧身上狐裘,待望见宜陵城就在眼前时,忽然脚步一滞。
钟宴跟着一滞,心里猜到她大约是近乡情怯,便主动地执起她的手,温热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手,低声说:“回家了,阿陵。”
她迟缓地点点头,步伐沉滞地随他一道,步入城中。
一别二十年,生死两茫茫,原来家乡也变了这样多:青砖路全翻新过了,许多旧宅院拆了重建,巷陌街道……好像跟记忆里不同了。
她凭着记忆勉强认出自己家所在的一条巷,雨水哗哗淌下檐头,浸入青砖缝,风挟寒气扑面而来,她抱紧了胳膊,冷得一个哆嗦,忽然止步。
眼前赫然便是她家了,这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门扉……
为什么……会有人住?
她看到有个女人,提着一篮子买来的菜,袅袅娜娜从小巷那边过来,再转身进了她家门,啪塔一声关门——留给她一扇紧闭的大门。
钟宴也看得一愣。
稚陵喃喃自语:“大概……已经给别人住着了,是别人的家了。”她叩门的手顿了半晌,没有叩下去,黯然了一下,转过身,背对那扇门,钟宴沉默着便要去敲门,被她一拦,她垂下眼:“既然有了新主人,何必去打扰人家。何况我们只是来看一眼,看过了……也就够了。”
再说了,……裴稚陵已经死了十六年了,她难道要跟人家解释,她投胎转世回来了?
……那太荒谬。她没有能证明她就是这里旧主的东西。
稚陵失神想着,握着竹伞的伞柄,缓缓地不知要向哪里走去,钟宴顿住,在背后叫她说:“那去我家吧。”
他寻思,照理说就算是荒废了,也断断不应有人住着才对,难不成因为她家满门无一幸存,人去楼空,官府划给了旁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