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孩子,所有清晰的记忆,都与她有关。
快乐的,难受的,沮丧的,幸福的。全都是妈妈、妈妈、妈妈。
早上好,妈妈。我放学了,妈妈。这个真好吃,妈妈。我好疼,妈妈。不要哭,妈妈。抱抱我,妈妈。或者让我抱抱你,妈妈。
罗清晨从未在他人的海域里停留那么久。她哭着用向云来的目光看自己。怎么这样凶?怎么笑成那样?怎么不多点儿耐心?她责备自己,却又无法控制地仰望、憧憬、依恋和爱自己。
她被她自己照顾着。她变作幼嫩的孩童,被二十五岁的罗清晨全心全意爱着。
她彻底被这难以想象的澎湃的爱击倒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干涸,却没想到心底还拥有这么多--爱,这奇特的、她从未捉摸到的东西,就在她的深处藏着。
于是,她在向云来的海域中,留下了最复杂、最细腻也最真实的一个幻影。
向云来哭着问:我醒的时候浑身难受,一直哭是因为你在我海域里停留太久,还有嵌入了现在的你吗?
罗清晨捧着他的脸:对不起,小云。我知道这样很难受,但但我想给你留下些什么。凡事总要先做最坏的打算,我准备得很充分,而且谭月阳知道我和他都被危机办和特管委盯着,他不会对我下手的。但万一呢?
向云来抱着眼前的幻影,手臂松松圈成一个圆。他现在同时被幸福和痛楚淹没,躺在蜜的海上吞咽刀子。
我看到你深层海域那天,我就懂了。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你是我的救命稻草,你是我最好最好的礼物。妈妈这辈子都没收过什么像样的礼物,只获得了一个你。可是你多么好呀你是最好的,小云。你比世上所有好东西加起来,都还要好。罗清晨很不好意思地笑,我读书读得差,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听。我想,万一我真的没了,而你以后有一天忽然需要我,或者想见我,该怎么办呐?我我就这样留了下来。
向云来把脸埋在她的胸口嚎啕大哭。他也变作幼嫩的孩童,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哭,在爱他的人怀里彻底崩溃,再重新站起来。
向榕唤醒他的时候,他满脸是泪,不知何时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哥!向榕吓哭了,你怎么了?你别生我气,我错了,我不去云南,我哪里都不去了!
隋郁把他从地上扶起,脸色和向榕一样惨白。
向云来现在迫切地需要拥抱一个人,他紧紧抱住了无血缘关系的妹妹,骤然想起母亲的话--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
不是向榕需要他,是他需要向榕。
不是隋郁需要他,是他需要隋郁。
或者,他们是紧密联结在一起的,拆不开分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