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庞清秀,眉眼忐忑而又拘谨,一身素色衣裳隐匿在斑驳阴影中,像朵白色的影子,既不鲜亮也不刺目。
开口的时候带着特有的温吞语调:“先前家中姐妹病重需要银两,所以隐瞒了薛公子的病情,这是我从薛府拿走的诊金,本想当面归还,请薛小姐原谅我,可小姐她并不愿意见我……就烦请你们帮我转交吧。”
看着眼前早已磨损看不出颜色的钱袋子,虞绵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抬起圆润的水杏眸,很是多愁善感道:“程姑娘,我知道你有苦衷,这诊金你还是拿回去吧。”
她鼓着圆滚滚的腮,两道柳眉颦蹙,像个看不惯人间疾苦的小仙子,别提有多郁闷了。
程妙春却坚定地摇头:“不可,行医者最忌拿违心之财,我不能再错。”
“这我知道,可你又哪里做错了呢?”
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兀自喟叹,而后满脸认真地指点迷津:“程姑娘,你都说了你不是故意隐瞒的,而且若不是你及时封住了薛公子的穴道,他身体里的邪物早就窜出来祸害旁人了!所以,你非但没错,反而是功劳不小哪!”
一番话说完,原本愧疚难堪的少女表情有些怔怔的:“是、是这样吗?”
“当然!”虞绵绵用力点头,眉眼弯弯,很是娇憨的可爱。
谢妄轻笑一声,有些人长得一副呆萌相,哄人的话却是一套一套。
他从身后的阴影中抬脚走出,冷薄的嘴唇拨动,毫不客气地打断:“好了,先前的事就说到这儿,程姑娘还是说说你发现的可疑之处吧,你在薛府进进出出,总不会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吧?”
他瞳孔散发幽幽的光晕,视线冷冷扫过来,给人一抹奇怪的悚意。
程妙春打了个激灵,接着避开目光,脑海中忽然想到什么:“其他人我不知道,只是有位姓张的嬷嬷好似有些古怪……”
*
“吱呀”一声,薛府不起眼的侧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缝儿。
巷子里有风吹过,打着卷儿掀起妇人厚重的裙角。
“哟,张嬷嬷,这是又去观里祈福呢?”
守门的小厮撞见人出来,立马热络地点头哈腰,对面的妇人却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
她看起来五十多岁,一副古板严肃的面相。
长满皱纹的眼角吊着,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墨绿色的绸缎软衫特意用熏香熏过,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光滑,干净异常。
而她的臂弯里挎着个明黄色的包袱,不知装了什么。
按照惯例,府里上到管事嬷嬷下到丫鬟婆子,都是每十五日休沐一次,而这一天张嬷嬷是定要出门的。
她是府里的老人,也是大小姐的教习嬷嬷,最有资历也最是忠心,老爷夫人过世十年间,从不忘祭拜。
只是……
“她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怕是有古怪。”
面容娇嫩的少女从枝繁叶茂的合欢树下探出身子,很是小声地嘀咕。
她小脸绷着像只蛰伏的野猫儿,暖轻的风吹过树梢儿,晃动着将斑驳的阳光洒在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衬得玉一般雪白,通透。
谢妄凝眸,视线从她的脸延伸到她的一小片后颈,纳罕她这一路风吹日晒,皮肤竟还这般娇嫩。
果然,是养了一身的富贵肉。
“喂,你看什么呢?”画皮妖忽然冷冷盯着自己,虞绵绵不禁脖子有些发毛。
她不满地瞪视过来,近在咫尺的睫毛绒密卷翘,要成精了。
谢妄呼吸一顿,却面不改色,懒懒蜷着手指戳开她的脸:“你单凭猜测就认定她不对劲儿?未免过于草率。”
“草率?你说谁呢?”虞绵绵被戳得脸肉变形,目光都凶了起来,正要拿嘴去咬他,余光却陡然瞥见什么,“你看,她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
少女屏气凝神,下意识攥住了他的手。
谢妄垂眸,目光略有些沉,却没有说什么。
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杂草堆里,一张卷起的黄纸片儿挂在草枝儿上。
那一点浅黄掩映在丛丛的茂盛中,随着草叶儿悠哉摇晃,格外扎眼。
只是因为隔得太远,让人误以为是哪个多情女子遗落的发带……
下一刻,骤风卷过,黄纸片儿晃悠悠地吹翻过来。
只见红色的符文,古怪诡谲的咒语,那分明是——明晃晃的诅咒!
与此同时,暖香阁内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惊呼:“这是什么!”
薛宝珠绷着身体坐在银红撒花的软椅上,眼睁睁看着眼前冒着腥膻气的药碗窜起缕缕黑烟。
黑烟扭曲着翻滚,仿佛一条挣扎的虫子在蠕动,没等它有机会从窗子缝隙里逃走,便被弹出的一道灵流瞬间绞杀吞噬。
冷楚音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气息都冷了几分。
而养在深闺中薛二小姐却仿佛受了极大冲击,她恶心得干呕一声,脸色苍白得像个纸片人。
身后的丫鬟齐齐上来搀扶:“小姐!”
冷楚音皱了皱眉头,顺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上,提醒她勿要动气。
可情绪失控的薛二小姐却止不住地哆嗦:“果然,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程妙春,一定是她!你们,赶紧去把那女人给我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