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显然不是什么魅惑之术,因为下一刻,她的意识便被一团白光所淹没。
“花神祭祀!闲人退让!”
朱雀街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身穿赤金长袍的侍者一声吆喝,鸣锣开道。
霎时鞭炮齐响,锣鼓喧天,头顶飘扬的红绸在众人脸上映出洋洋的喜色,鸾鸟盘旋于空,洒下漫天花雨。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祭神祈福,奏乐歌舞,极是热闹,满金陵的妇孺都翘首以盼。
她们一个个眼睛放光,凑着脑袋议论:“听说了吗,今年的花朝节扮演花神的不是王家的娘子了!”
“哦,那是谁?”
另一旁的妇人“咦”了声,涂着口脂的红唇极是丰满,开口张阖道:“这你都不知道!今年的‘花神’可是薛府的千金灵儿小姐!”
“啊?原来是她!上次给咱们施粥的时候我见过,那可真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花神’呐!”
“是啊,不止人长得标致,心地也极是良善!今年她扮演花神,定能给咱们带来祥瑞!”
众人满心赞叹,没一会儿,高大华美的金鸾仪驾在滚滚车轮声中缓缓而来。
那车辇巨大,其上花树摇曳,纷纷而落,其下掩映着一道纤细白皙的人影,头戴花冠,身穿流月般皎洁的裙纱,香珠玛瑙玉串坠在四周的流苏帘子上,随着轻轻的晃动,发出叮当脆响。
让想要一饱眼福的人当即看直了眼。
“喂,刚才跟你说的记住了吗?”
喧嚣的人群后面,几个表情凶恶的小乞丐围着同样穿着破烂的女孩,压低声音威胁。
女孩脏污的小脸埋着,睫毛颤了颤,点点头。
面前的恶童看她呆呆的,很是不好惹地扯她的头发:“你给我机灵点!待会儿金辇过来,就给我上前捡‘红雨’,捡完之后回来给我,若是敢私吞或者偷懒,我就打死你!听到没有?”
女孩儿被扯痛,赶紧点头:“知、知道了。”
她的声音细弱,如同蚊蝇,藏在发丝下的双眼流露些许恐惧。
说完之后,就垂着脑袋挤进了人群。
没一会儿,金辇缓缓驶过,几个扎着双髻额点朱砂的花童正在往下洒“红雨”,路过的孩童捡到,把包在外面的红纸一扒,立马看到了璀璨的亮光。
当即兴奋喊道:“是银锭!是银锭!”
往年的“红雨”皆是铜钱,今年薛老爷的爱女被选作花神,自然高兴,大手一挥,换成了银锭。
一时间,人群骚动,纷纷抢着去捡,不想竟闹出了乱子。
身材瘦削的乞丐竟直接被挤到了浩浩荡荡的车驾前,惊得马车当即停住。
驾前的护卫立马冲过来:“大胆小贼!竟敢冲撞祭祀仪仗!你是不想活了?!”
花朝节祭祀,乃是喜庆纳福的节日,讲究个虔诚和排场,不想竟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儿给搅乱了!
这可不是触霉头的大事?
“来呀!给我把这小贼绑了,赶紧丢出去!别让她出现在这儿!”
女孩儿一听,立马吓得发抖:“不……我不是故意的,不要绑我……”
她匍匐在地上,卑微地哭了起来,谁知更犯众怒。
好好的祈神赐福之日,她竟然敢哭?!
“快!把她扔出去!”
就在几人要动手之时,叮当声响,珠帘拨开,头戴花冠眼眸澄澈的少女在一片绚烂的天光中倾身而来,她额间贴着金钿,粉黛描摹的花神妆下是一张略显青涩的稚嫩面孔:“你们放开她。”
“小姐……”
花神装扮的少女垂眼,她弯着腰将脏兮兮的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却牢牢盯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金尊玉贵的娇小姐,用温柔亲切的眼神看她,她坐在金碧辉煌的车辇上,万众瞩目,所在皆是喝彩,而近在咫尺的小乞丐却仿佛是鞋底的泥。
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不说话,从未有过的屈辱和阴暗涌上心头。
为什么高高在上尊贵煊赫的不是她呢?为什么她的身上只能染上脏污和痛苦?
不……她不要她的怜悯……她不要!
“啪”的一声,女孩儿甩开了她的手,平尽全力往人群外跑去。
身后传来谩骂,而她只管拼命跑,拼命跑,直到跑进一间破败空荡的神祠里,才蜷缩着身子呜呜哽咽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神经质地啃咬自己手指,直把四根手指咬得血淋淋。
她为自己的卑微痛苦挣扎的时候,眼泪随着心里的阴暗不断发酵,而她身后的影子也诡异地扭曲起来。
吱嘎,吱嘎。
女孩儿瘦小的身影开始摇晃拉长,薄如纸片一般被更为阴暗的东西牢牢占据,它扎根痛苦,吞噬欲望,没一会儿便膨胀成嘴角蜿蜒的庞然大物。
恐怖的嘴角一咧,发出嘻嘻的笑声,幽幽地在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