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外,满月的清辉化作银色的灵流缓缓流淌,轻薄的暮色笼罩,整个神宫恍若琉璃做的巨大牢笼。
而不远处,高耸巍然的神女像正默默地俯视,风雨摧残的石身满是斑驳,慈悲眉眼隐在暗处,目光悲悯,宛若流泪。
而拈花的石掌中,则凝聚着一朵永不枯败的颜色。
“神女的真魂吗?”
谢妄仰头,无尽凉薄地扯了扯嘴角,而后面无表情地从结界走出,夜风袭来,湖青色的衣摆徐徐荡开,周身的魔气还没有消散,他却满不在乎地迈出了步子。
而下一刻,身后陡然响起一声:“阿福公子,深夜闯我神宫禁地,所为何事?”
清凌凌的声音,宛若金石交碰,叫人立刻顿住。
几步之外,冷楚音一袭月白衣袍,负手而立,红色朱砂映在眉间,仿佛雪山之巅红梅初绽,冷然中透着锋芒。
谢妄转身,却是扯了个慵懒的笑:“神宫禁地?抱歉,可能……是我走错路了吧。”
他神情随意,借口也敷衍得不能再敷衍,连身上的魔息也丝毫不收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冷楚音皱起眉头:“此乃我神宫禁地,不是你们魔物撒野的地方,阿福公子,我看在你安分守己未曾动过歪念,便一直都未拆穿你的身份,可你不要太过放肆,不把我神宫放在眼里。”
“放肆?我放肆又如何?说起来,圣主不也同我一样,隐瞒自己的身份,别有所图吗?我说的对吗,冷公子?”
他目光戏谑,话音更是处处透着挑衅,被陡然戳穿身份的冷楚音瞬间抬眸,目光变冷,手中的灵剑更是毫不犹豫地滑出剑鞘。
一时间,两人气氛剑拔弩张,只可惜,没等动手,不远处的神像陡然传来异样声响。
*
另一边,许久未能成眠的沈君遥走到庭院中,对着头顶的明月攥着手里的帕子怔怔出神。
“她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可怜风光霁月的沈仙君,无数女子仰慕,如今却也只能对月哀叹,敛眸伤感。
缓缓走出庭院,又踱着步子踏上了揽星亭,最终兜兜转转,再次来到了种满海棠花树,清香淡雅的鸾音殿外。
此时月上中天,万籁寂静,鸾音殿内却始终灯火通明,飘散的淡淡香气萦绕鼻间,让本就心思凌乱的沈仙君再次陷入纠结和愁苦。
按理,他们修仙人不拘男女之别,以剑论道,烹茶煮酒,志趣相投者,皆可引为知己。
更何况他们还共同历经生死,性情又那般契合,冷贤弟为何却……
想到白日里那双淡漠的眼神,沈君遥一时有些惆怅。
“难道是身份有别,不想同我有所牵扯?”
迷茫的话音,最终被夜风吹散,宫道上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几个捧着旧物的女使恰好从殿里走出,看见他立马恭敬垂首:“沈仙君可是来找我们圣主的?这会儿不巧,圣主不在殿里,你找她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要紧事的沈仙君略有些尴尬:“啊,我并无急事……既然她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面皮浅薄的男子说完,便有些失落地转过了身,而这时,那女使手里捧着的一团书卷忽然散落,几张画轴顺势滚落,正好滚到了男子脚下。
“啊,抱歉沈仙君……”
原本正要离开的男子倏然顿住,目光滚烫地定在了画卷上的人像上,只见画中人墨发飞扬,气质冰冷,少女纤细的眉眼下裹着空茫和淡漠,孤僻得像个不会说话的瓷人儿。
一如当年初见之时,怦然意动。
他倏然瞳孔紧颤,平静的面容露出激动和紧张:“这副画像怎么会在这里?她是谁?”
两个女使被他忽然紧张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嘴唇哆哆嗦嗦着:“回禀沈仙君,这是压在殿里的旧物,画里的人正是我们圣主啊。”
话音落地,男子的身影竟恍惚似站不稳,嘴唇张了张,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
“咕咕。”头顶的树梢传来猫头鹰的怪叫,摄人的圆眼睛扫过来,给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此时的虞绵绵正扛着剑摸着黑,准备偷偷摸摸地“搞事情”,只是因为态度消极,走了半天才走到神女像伫立的云阶前。
作为心存良善的正道少女,要干出毁坏神像这种事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便将剑搁在地上,手奉三柱沉香在祭坛前拜了三拜。
“神女在上,信女虞绾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身不由己受制于人,信女平日里可从来都是惩恶扬善,绝没做过坏事,也从不曾渎神,神女大人既然以拯救苍生为念,若是知晓我的苦处,定然不会怪罪我的吧?”
她鼓着腮帮子长吁短叹,又默默祈祷自己这次穿过去不要再穿成什么炮灰,只安安静静当个路人甲,一通念叨这才起身,只是万万没想到,刚站起来,神像周围便陡然传来“轰”的一声震响。
是结界被触动了!
她立马持剑,翩然的裙摆在夜色中划过漂亮的弧度,一个箭步踏上云阶,这才看见神女像前站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薛宝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而云阶之上的少女恍若未闻,她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昔日薛府时穿过的那件荔色罗衣,只是不知是不是洗得太旧,已经快要辨不出颜色。
此时袖子空空荡荡,整个人更是瘦得出奇,可诡异的是,她竟然旁若无人地走进了结界里面!
薛宝珠面对神像怔怔仰头,憔悴的双眼仿佛干涸的枯井,挤不出一滴眼泪,反而渗着鲜红血丝。
她魔怔似的伸出手,颤巍巍道:“跟梦里的一样,你是来救我的吗……不,那不是我的错!我不是,不要再折磨我……那不是我的错!”
她蜷缩着身体,指甲在胳膊上抓出道道血痕,如此神经质的场景看得绵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道,该不会害得他们被吸入幻境的就是薛宝珠吧?
穿书少女虞绵绵一时说不上该是震惊还是恼怒了,她不好好待在角落里洗心革面,居然还要跑出来整幺蛾子,是怕自己命太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