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冷酷无情的魔物一时怔愣,他怎么忘了,眼前的这个少女最大的本事就是爱逞强且忽悠人呢?
他觉得好笑,只是好笑的同时,又生出丝丝的柔软。
便噙着微微含笑的眉眼,举着茶盏重新将她揽到怀里:“过来,陪我喝茶,看戏。”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寝殿内空荡一片。
烟雾散尽,池子里的水也已冷却,只留几片洇湿的花瓣孤零零飘在上头,静静地打着旋儿。
没过多久,紧闭的殿门被人陡然推开,一袭白衣脚步匆匆的沈仙君带进一股凉风兀自闯入。
周围的帘幔被吹得摇曳翻滚,其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响,隐秘处,更掀起一股幽微的香气。
他两三步踏过了寝殿的外间,熟门熟路地摸进了靠近床榻的地方,而后很是小心地将那件仙衣挂在了横梁上,并无比温柔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像是在抚摸心爱之人的鬓角。
想着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人只对他假以辞色,流露爱意,年轻的仙君便止不住心脏滚烫,眼角染笑。
他的爱妻,他的道侣,也是天底下最受尊崇的神女。
那么多的信徒中,他算是最特别的一个吗?
昔日年少,神女祭中一曲剑舞惊了天人,从此便结下了这份无法拒绝的姻缘。
世人皆以为他是无奈顺从,却不知那初见时的一眼,让他至今都未能忘怀。
仙衣坦荡,飒飒飘扬,火红的朱砂映在眉间,连声音都是缥缈如梦的。
“仙盟沈逐,我对你的剑舞很满意,对你亦是。”
“不知你可愿从此踏入神宫,长伴我左右?”
那时的他听完是什么反应呢?是呆愣,是憋红,是浑然不知所措。
年少成名的沈仙君,只心怀苍生,一心向道,从不过问男女之事。
因此,初时的心动,大概要用数年的时间来回味,来确认。
他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仰慕,而是想与她相濡以沫朝夕相守,共赏这人间的风花雪月。
因而顿悟之后,便想讨她的欢心,想弥补之前年少无知的遗憾。
也想和她一起守护这天下苍生。
虽然他们曾因意见不合而吵架,但在他心里,苍生的分量和她的分量是一样的,又何必计较之前的种种呢?
想到这里,心胸开阔的沈仙君面上越发柔情,便按照先前的嘱咐,步履轻快地走向了床榻,正欲去摸底下的如意芳菲酿时,却忽然顿住。
刚才短促的一瞬间,仿佛穿过一股无形的力量。
细微到,连他都差点没发现。
只是天赋卓绝沈仙君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当掌心触碰到那牢不可破的结界时,表情登时变了。
*
此时的殿门外,几个蒙着面纱身着霓裳的娇艳女使早已等候多时,她们身姿窈窕,气质脱俗,一张张琵琶抱在手里,摆出听命的姿势。
而其中,正有藏着来此行刺的魔族刺客。
她妩媚的眼睛流露出阴狠,心头更是掀起无尽的怒火。
该死的神宫,该死的仙盟,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将他们魔族赶尽杀绝!
哼,老天若不容他们魔族,又怎会让他们繁衍至今?
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一群伪君子,就该通通被他们魔族踩在脚底下!
她屏住气息,抱住自己手里的“杀器”,只待时机一到,便开始实施魔君大人的妙计。
只可惜,还没等有机会踏进殿门,身后便有一身着仙盟弟子服满身狼狈的修士匆匆赶来,急急在南宫问身边耳语了几句。
短短几句话,他先是脸色一白,接着紧张盗汗,而后在某一刻忽的缩紧瞳孔惊颤:“你说什么?你莫不是开老夫的玩笑?”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方才所说也是弟子亲眼所见!”
话音落,南宫长老脸上的血色已然褪了大半,惊怒痛心之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身体也近乎摇摇欲坠。
他先是重重喘息压下心头那口郁气,而后睁开紧闭的豹子眼,怒而站出来,上前一步道:“神女大人,我看赏悦歌舞就不必了,老夫这里且有一事要问!”
他一改先前的和颜恭敬,满是褶皱的眼角尽是凛冽之气。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乐舞之音戛然而止。
正赏舞赏得高兴的缥缈宗宗主当即跳出来侃道:“我说南宫问,怎的就属你事儿多?今日可是神女生辰,你再有事也得等之后再说!如此这般,可是对神女的大不敬!”
阴阳怪气,南宫问却也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再次铿锵道:“在下心切,着实不能再多等一刻!”
话音掷地,身后的仙盟子弟纷纷执剑起身,还有好几个门派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酒盏,不动声色看向大殿中央。
先前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反而透着丝丝的紧张。
像是紧绷的弓弦拉到极致,隐隐有要断裂的危险。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绵绵赶紧缩起肩膀,呼吸都得憋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将目光引到她身上。
而坐在那里喝茶的谢妄则悠然掀起唇角:“瞧,好戏这不是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