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一刻不曾放开沐九如柔软的指掌,他的手心早已浸满了汗水,可沐九如依然黏黏糊糊地贴着他,甚至还轻轻地捏着他的手背,让他获取到源源不断的勇气。
二十年为奴为婢的时光,在蔺南星的身上打下了洗不去的记号,可他也想过许多,恨过许多,期盼过许多。
他不再回避那些卑微的过往,一字一句向他名义上的主家缓缓道来。
“景裕,我不喜欢被那么对待,我不想随意地被主子拿来撒气,不想终极一生都只是在贵人面前抬不起头的一条贱命,不想所有的功劳苦劳,只因我是个奴婢便理被所应当地剥夺……”
他沉沉吸了口气,道:“没有人会喜欢被那么对待,但作为奴婢没有挑拣主子的权利,我们的命只值……那么几两银子,我们像货物一样卖身给主家,卖身给天家,便再也没了做人的权利,只能承受这些屈辱,一直到死。”
“没人会为我们打抱不平,也没人会想要去体恤、理解我们即便只是个奴婢,被侮辱打骂了也会感到委屈,感到痛苦,也会有不想做奴婢的时候。”
景裕的心里空了很大一块,他想,他是知道的,奴婢当然也会痛,也会死。
可若不是蔺南星说了,他好像又不知道这些。
每日都有无数的奴婢受罚受死,每年也有无数的新奴婢入宫效命。
在景裕看来,奴婢的痛似乎总是很快就能好转,奴婢的委屈用赏赐就能消弭,而奴婢的死……就像夏日的晚风一样,吹过心头,就散了。
除了蔺南星和秦屹知,他不会在意任何一个奴婢的性命和喜怒。
床榻上下的君臣两两相望,景裕双手撑着膝头,坐姿有些萧索,很久很久,下巴处才落下一颗泪滴。
蔺南星轻轻松开沐九如的手,最后勾连了一下心上人的手背,便缓缓地站起身来。
八尺有余的身高撑天拄地,威武不凡,他俯下身子,单膝跪地,在景裕的跟前执武将之礼,道:“我不想再做一个奴婢,我想对你行单膝跪礼,对你以臣自称,以元元黎民之身为君效力……”
蔺南星很少直视贵人的容颜,可那对凤眸不偏不倚地抬起时,内里的星子却炳若月星:“陛下,臣愿替陛下戍守边关,开疆拓土,成为陛下的干城之将,与陛下共襄盛世。”
他垂眸,姿态恭顺,腰背笔挺,道:“请陛下成全。”
蔺南星早在睡前已拆了发髻,褪去外衣,此刻他身穿寝衣,披头散发,即便仪态肃正,执礼标准,也多少有点不伦不类。
是御前失仪。
景裕看着臣服在他面前的蔺南星,心里却生不出半点被怠慢的不满。
月光撒在蔺南星的身上,将这人俊逸的五官、宽阔的背脊、蜷曲的脚趾都勾勒得清清楚楚。
蔺南星即便跪着,也是那么得高大、威武、帅气。
就好像当初在纯昭宫里,他第一次与蔺南星相见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