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拉了妹妹一起,跟着老道士离开道观。有岩石多的地方,树木稀少,站在高处往下看,柳承才深切体会什么叫不寒而栗和劫后余生。
老道士面上无悲无喜,好似人间的所有与他无关。柳芽儿只记得,山下到处都是浑浊的,望不到边际的大水好像把整个地面掀起来冲走一样。
连根拔起的大树像草叶儿一样顺流而下,中间夹杂着泡胀的牛,又白又圆的猪。
那猪是真的圆,像长了腿的球。水面上还能看到一大片木头,门窗随着水流上下翻腾。
最多的是人,密密麻麻的人,什么衣裳的都有,男女老幼也都有。有人抓着漂浮的木头,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活着。
柳承觉得眼睛酸胀,闭了闭眼,想要扭开头,脖子僵硬的使不上力气。
大水什么时候开始肆虐的,从哪里来?会把人和房子带到哪里?这里面,有没有他擦肩而过的人?
老道士苍老的声音响在头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都是劫数啊……”
紧接着是浓浓的叹息。
柳承想要问些什么,奈何口干舌燥,胸口堵闷,发不出声音。
老道士一直站了两个时辰,兄妹俩也陪着。从开始的震惊和惧怕,到现在的庆幸和麻木,充斥在年幼的柳承心中,理不出头绪。
老道士伸出双手来回翻看,那双手虽然瘦,但是并不见老年斑。
“孩子,你看他们,惨吗?”
柳承压抑道:“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呵~”
老道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柳芽儿疑惑问道:“道长,我哥说错了吗?”
老道士眼中是年幼的兄妹俩看不懂的沧桑和悲凉。
“大灾过后,活下来的人,才真的要面对炼狱。这其中,包括你们,也包括我啊!”
柳承想要问,却见老道士平整了衣襟,转身回道观。
兄妹俩敲了敲站得僵硬的腿,跟上老道士。道观三清殿,老道士换上了一身崭新道袍,臂弯里斜着一木柄拂尘,盘腿坐在神像下的蒲团上,面朝大门方向。
柳承莫名就顿住脚步,昨日与他说话,老道士与普通老头儿一样和蔼平凡,此时端坐的人,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变得不那么一般。
老道士的声音响起:“你兄妹二人,进来罢。”
洪水爆发后,小雨又连绵下了一天半,天虽然没有放晴,但是云层不再是黑压压的。山上陆续开始有人声,狗屎运大概不会看功德分配,有幸活下来的,不见得前世今生积德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