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桉一当时答她,“嗯,看出来了”,她也就露出甜蜜笑容,没有把那几个字说出口。梁桉一捏一下狄玥的脸颊:“你爱我,我知道。”又被看出来了,但狄玥这次没有退缩。她擦擦眼泪,还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对他说了那三个字,一字一顿,咬字清晰。这些爱,也许无法抚平他们一家人所受过的苦难,可她希望做填海的精卫,一小颗石子填下去,哪怕能让他稍开心一点呢?梁桉一吻过来时,狄玥下意识闭了眼睛,他的吻落在她额间。她感觉到他唇的张合,他轻声说,他也很爱她。也许为了转移狄玥的注意,梁桉一和她讲起他的父母。开讲前,先帮她找了个舒适姿势,拉她靠坐在床上,往她后腰悬空处塞了个枕头,又递给她纸巾。“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糟。”这是梁桉一风格的,故事开端。梁母离开后,梁父只是消沉了一阵子。后来这位坚强的父亲同梁桉一说,他们并不是不再相爱了,只是人生太长、意外太多,他们走散了而已。爱情又无法像那些牛肉,放进冰箱里就能保鲜。但梁父是个很乐观的人,他从未放弃过生活。邻里躲避他,他就主动穿上厚厚的雨衣,戴上手套和口罩出门,即便“HIV”并不能通过空气传播,可他为了邻里们那些心理防备,放弃了正常的生活机会,画地为牢,把自己囚进其中,只希望不要惹来更多的麻烦。梁父总说,桉一啊,会好的,你相信爸爸,一切都会好的。“老梁,你也得信我,会好的。”父子俩互相打气着,以这种美好期许为脊檩、为椽欂,支撑起他们人丁单薄的家。梁桉一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大概是梁父感染病毒后,最快乐的一段时间。那年夏天,梁桉一考上了燕城最好的高中,全国作文比赛又得了一等奖,梁父得到消息时,高兴得居然唱了几句歌。也许是儿子的上进,给了梁父莫大的勇气,几天后的餐桌上,梁父忐忑地同梁桉一商量,说想要去参加一个活动。那是医院组织的一次“AIDS”公益活动。旨在给百姓们科普正确的“AIDS”与“HIV”相关知识,那几年,整个大环境都在变好,连小学生必背知识点里,都有“HIV”的传播途径......病友们燃起一线希望,打算在活动中手托“AIDS患者”的牌子,走出“地牢”,勇敢地、光明磊落地承认自己的病情。也希望会有人,打破偏见和曲解,去拥抱他们......那场活动,是梁桉一陪同梁父一起去的。说实话,效果比预期中差得太多了。宣讲医生拿着麦克风卖力地解释,可下面那些人,仍然在领取过医院赠送的牙刷、牙膏等礼物后,毫不留恋地走掉。偶有剩下的路人,也没怎么在听,三两成群,围诼着病友们最不想听到的话。那些言语,让病友们原本信心满满高举牌子的手,渐渐落下,目光也从满怀希望,变得不安起来......狄玥能想象到那个场面,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又流下来。她想,如果那时候她在就好了,她就可以去拥抱梁桉一的爸爸,亲吻他的脸颊,告诉他,叔叔,您一定要加油呀!讲到这里,原本是很悲伤的,但梁桉一忽然目光柔和,唇角微扬,露出微笑。连狄玥都留意到他的异样,略感纳罕地看着他,不明所以。梁桉一说:“那天情况很糟,但我们遇见了一轮小小的太阳。”在所有人都沮丧时,小小的狄玥出现了。她的手掌有伤口,刚处理过,缠着层层叠叠的纱布,看上去有点老实,不太臭美,在假期里仍穿着某小学的夏季校服。那天她鬼迷心窍,拿着买书的钱去了小商店,人生第一次为自己挑选了各种零食,然后心满意足地抱着那些零食,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通通吃光,然后再回医院去找小姑姑。她脑子里都是快乐的盘算,可一抬眼,看见了人群。就是那天,她遇见了那群落寞的患者,他们手里拿着白纸糊的牌子,写着几个英文字母“AIDS”,后面是一句话,“别怕,请抱抱我”,还有人在空白处画了小花朵,每一朵,都是举牌人殷切的渴望。她太小,不懂那串英文字母的含义。但周围有人讳莫如深地说,他们是病人。小狄玥觉得,他们比她更需要那些零食。她走上前,挨个拥抱他们,把零食送给他们,最后抱到一位笑得眼角堆满皱纹的伯伯,她把剩下的零食统统塞给他,认认真真地说,“这个请您吃。”燕城的阳光从未那样明媚过,天空从未那样湛蓝过。梁桉一当时就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小狄玥垫着脚,很用力很用力地拥抱了他父亲,她还伸出手,在他父亲背上拍了两下,像是安慰,也像鼓励。小姑娘有着灿烂的笑容,甜甜一笑。她说,这家医院很厉害的,有好多教授都在,您的病一定会好的,要加油呢。下一秒,有位穿白大褂的女人疾步走来,骂骂咧咧地揪着那姑娘的耳朵,把她揪走了。小姑娘一定觉得糗透了,脸红得要命,像秋天枝头上的柿子。事情太突然,梁桉一甚至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但他看见她被推搡得衣领歪斜,后颈露出一抹淡红色胎记,形似一尾鱼。“狄玥,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梁桉一拥住发愣的狄玥,吻她,“谢谢,老梁他们那天,真的很高兴。”第38章 2015.3 西雅图那是一个分外绵长的吻。狄玥本就是懵的,同梁桉一这样唇齿厮磨着,脑子更加不够用,只昏昏地忖着:原来,她和梁桉一之间,居然有那样的渊源。原来,自己真的拥抱过他的父亲。梁桉一抬手,拂走她擦眼泪时暴力揉掉的睫毛,目光摹画在她眉眼间:“我见过你,不止那一次。”他再见到狄玥,已经时隔多年——梁父去世后,梁桉一完成高中学业,凭自己能力到海外读书。期间也卖出过几首歌词、几段作曲。后来遇见Josefin所在的公司,顺利签约。年少成名,自此成为职业作词人。多少不知情的人,觉得他走运,羡慕他的好运气。再遇狄玥那年,梁桉一刚和前公司解约,作为自由作词人独立发展。那时觉得是一步险棋,但后面看来,脱离公司的束缚,反而对他的发展更好,作词也越发独到。过了20岁,梁桉一的风格逐渐柔和。他的词,字里行间那种故事感是难以复刻的,因而一时间在业内炙手可热。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辞别唐良等友人,决定回国内生活。那一年,燕城夏季格外炎热,高温预警频发,正午的街头酷暑难耐,鲜有人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