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母亲的裙子垂在那,一动也不动。她僵硬的身体比冰还冷。他试图站起来,但双腿早已麻木。这时候,“咿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门。他目光呆滞地转头去看,瞧见了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她逆着光走进来,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边走一边喊:“郑娘子可在家?”走到近旁,眼睛一瞪,帕子从手里掉了下去,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哭天喊地地尖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他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发出来。……那一天,他没了母亲,却有了父亲。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在母亲嘴里听说过的父亲。胖妇人说,他爹是个大好人,在京里当大官,知道他流落在外,派了许多人来找他。如今终于找着了,实在太好了。她眉飞色舞,看上去比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要高兴。可陆立展心知肚明,若非他爹唯一的儿子死了,他又被大夫断言今后再无法诞育子嗣,只怕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不过是个他早弃之如敝屐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罢了,没名没分,远在天边,如果不是真的一丁点办法也没有了,谁会想要找他?当年的陆立展年纪小小的,一夜之间却突然像是长大了。他被带回了京城,有了父亲,也有了母亲,却再不许管自己的生母叫娘。那个死去的女人,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他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直到十四岁那年,他在花朝节上遇见了同样年少的莞贵妃。他未娶,她未嫁,青春正年少。可他只是个六品官的庶子,她却是侯府嫡长女。身份、地位,皆远远不足以匹配,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她。可后来,她入宫了,他连远远看着她都无法再做到。于是他开始渴望权力,野心勃勃,甚至最终为此同授业多年的老师决裂也在所不惜。……但经年累月至此,突然思及师长,陆立展心头还是不由得变得五味杂陈了。他暗暗叹息了一声,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太子少沔身上。不论如何,莞贵妃只此一条血脉。他望着太子少沔,恢复了平日的泰然镇定,慢慢说道:“殿下言之有理,不过这卫麟就是一条狗,也是条凶猛的恶犬,殿下若当真有意养着他,那终究还是不可掉以轻心。”不管他是叫玉寅还是卫麟,那都是一个能狠下心肠的人。而一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对付起旁的人来,其中狠绝可想而知。毕竟净身这种事,纵然是他,细想一想,也忍不住要退缩。但陆立展不知道,太子少沔看中的原就是卫麟这一点,够狠,够果决。难得的很。当日初见,太子少沔自然是不信任卫麟的,故而他漫然开口,说若想要获取自己的信任,便到自己身边做个内侍吧。结果卫麟二话不说,就去刀儿匠那净身了。是以这会陆立展的话只让他觉得不耐烦得紧。他敷衍了几句,立马将话头带到了如何对付自家兄弟上。在他眼里,云甄夫人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他的对手,眼下又舍昱王其谁?那么,云甄夫人就是同昱王一伙儿的。而定国公府,才同连家联了姻,这一贯的中立也就该不作数了。太子少沔别开脸望向窗外,不无可惜地道:“倒叫老七捡了个大便宜,那苏五可不一般呀。”第319章 山雨欲来听见苏彧的名字,陆立展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一闪而过。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接下太子少沔的话,只是道:“昱王的事,还需从长计议。”太子少沔闻言,眼里流露出了两分焦躁,但这一回他按捺住了。静默片刻后,他低低地应了一个“嗯”,没有将话再继续说下去。他忍耐着,一忍便是许多日。京城里风平浪静,一丁点异状也瞧不出。但若生打从前几日开始便一直心里惴惴的,没来由得发慌。今儿个清早一起来,她便听见铜钱在窗下扯着嗓子大叫:“不好——不好了——”元宝原本趴在她脚边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听见响动后一蹦三尺高,朝着门外飞扑而去。等到了鸟架子底下,它脑袋一扬,龇牙咧嘴地冲铜钱叫唤起来。一时间,满木犀苑都是鹦哥和猫的叫声。绿蕉提着食盒走过来,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俩怎地一大清早就又吵上了。”虽说平素元宝和铜钱就不大对付,但清晨便开始冲着对方张牙舞爪的,倒也还真是头一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