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时,他才发现,那块端砚已经被他远远地摔了出去,缺了一角,多了裂痕。从那一天开始,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再没有练过字。可是今天,他忍不住将这块对他而言宝贵至极的砚台重新抱了出来。如果仔细想起来,这块砚台几乎见证了他生命中所有的起起落落。笔尖蘸满了浓墨,路桥一撇一捺地写下去。“我做错了吗?妈妈?”他忍不住想,“你会不会对现在这样的我很失望?”雪白的纸上慢慢布满墨迹,那一笔一画都如银钩铁画般,蕴了极大的力道。“我知道你妈,”外公的话渐次响在耳边,“她是不会愿意看你和路潍州为敌的,不是因为路潍州,而是她并不想你为此而痛苦。”“可越是这样,我就越痛苦。”是他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我没办法走出来,外公。”“路潍州已经得到了他该得的报应,孩子,”外公看着他,眼底全是隐忍,“商泰被他拿走就被他拿走吧,只要你好好的,将来它自然还是会回到你手上。”“外公只有你了,”老人说,“本来商泰也是要留给你的。”不够,还不够。路潍州得到的报应还远远不够。路桥腕下用力,雪白纸张最后一个角落处,蓦地染上了一片刺目的乌黑。他就是要让他知道,野鸡就是野鸡,永远都变不成凤凰。就算费尽心机抢了别人的东西也保不住。否则,他没脸向自己的母亲交代,也无颜面对自己的外公。老人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太多的让步,彻底断开与路潍州关系的那把刀,该由他自己来握。而一双优柔寡断的手,是握不稳那把刀的。那套礼服没送出去,其实也好。秋虫唧唧,苏釉有些烦躁地放下了笔,面前摊着他列了一二三四却只解了一半的题。后面的答案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继续写下去,不是不会,而是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起身推开窗户。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来,扑在他的脸上,灌入他的鼻腔,像是同时进入了他的大脑。月光下,窗外泳池安静地泛着水波,即便天气已经那么冷,可虫鸣声却丝毫没有懈怠,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这样的动静其实很容易让他安静下来,不像住在三楼时,总会不自觉翘起耳朵来去听路桥的动静。可是今天,连虫鸣声好像都无法让他安静下来。明明已经对那个人失望至极,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能够影响自己的情绪?他可真是……太他妈厌恶这种感觉了。——郑铭母亲的寿宴安排在了周六晚上,地址定在了三千顶层的大型宴会厅里。当天,路潍州从外面直接过去,苏釉则随洛颀共同前往。洛颀精心挑选了礼服,浅淡的雾霾蓝,配上修长脖颈间一枚熠熠生辉的蓝宝石,微卷的发盘在发顶,一眼看过去简直仙女下凡一样。不像38,倒像是最多只有28岁。等在车边的小张一回头,整个人几乎都看呆了。相对于小张的惊艳表情,苏釉却一眼都没给她。他的头发剪短了些,露出光洁的额头来,看起来更精神,也更精致。虽然是最为普通的收腰礼服,可穿在他身上却像量身定做一样。像是有些不耐烦般,他懒懒地靠在车门上,目光遥遥地看向远处人工湖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洛颀对他的装扮还算满意,虽然中规中矩,但至少不会给她掉份儿。就是这站没站相的样子,让她觉得讨厌。大概是在风尘里滚过一圈儿的原因,她对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总是格外在意。因此引来别人一个不一样的眼神,或者一点笑声,就难免针扎般地不舒服。“走吧。”她说,抬起戴着同色薄纱手套的手来。小张立刻上前,牵了她的手,又殷勤地拉开车门,将她扶上车去。苏釉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刚要转身拉开自己身侧的车门,就听到主楼方向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是路桥和朱宇也下来了。路桥穿了套灰色的礼服,颈间系着银色的领结。他的气质本就十分疏冷,这身打扮更是凸显了他的高贵与冷漠,一眼看过去,让人只觉得高不可攀。苏釉愣了愣,拉车门的动作不觉慢了下来。似乎是看见了他,路桥说话的声音顿了顿,那目光浅浅地在他身上一闪而过,便和朱宇一起去了隔壁的停车位。苏釉垂下眼睛,拉开车门,见车内洛颀也正偏头往那个方向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