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捏紧,又缓缓松开。顺帝轻轻一笑,一字一句道:“朕自问做不到。”周将军不答话,神色间依旧沉重阴霾。顺帝忽然觉得,一时冲动把人带到这里来的行为简直是蠢透了。别人怎样想又如何?杪冬,只要由自己来保护就好。“这皇宫之中——或者说这世上,会这样全无杂念,一心一意念着晔儿的人,恐怕只有子阳一个了,”顺帝挥一挥衣袖,道,“周将军,你退下去,好好想想吧。”木桶里的水摇摇晃晃,将光线粼粼晕开。杪冬的鞋子上沾满了泥巴,衣襟被水溅湿了一大片,额上的汗珠滑到睫毛上,一下一下闪着光。他吃力地抱着木桶往一边挪,全然不知顺帝已经走到身后。“累了吗?”带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杪冬一吓,愣愣地回过头。“要我来帮忙吗?”炫目的光芒中,是那人俊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容,杪冬缓缓回过神,下意识地摇摇头。“这是我的花。”像以往一样,他弯起嘴角,坚决而肯定地强调着——这是我的花,是我给母后的花,不需要其余任何人的触碰。顺帝微笑着点点头,看着他走向花丛深处。风中弥漫着泥土湿润的气息,顺帝转过身,望向在层层葵花的簇拥中、那块简朴的、仅刻着生辰八字的墓碑,眼神渐冷。第41章有时候做梦,梦见向日葵开花了。也不知是自己种的那些,还是以前素种在院子里的那些,反正一眼望去金灿灿的一大片,漂亮的不得了。可是自己忍不住摸了一下,它们就消失不见了。睁开眼的时候,常常会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光线很晦暗,大概不是深夜,就是暮色沉沉的黄昏吧。“无……”下意识叫出口的名字,大多在唤到一半的时候戛然而止,然后脑子稍微清醒点,就会想起来,无赦已经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南方了。那么,新配的侍卫是叫什么名字的?这些日子记忆愈发混乱,有些东西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最终,还是作罢。想要起身的欲望,被一股莫名的沉重力量压得无法动弹。真是奇怪……身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条沉甸甸的胳膊,脖颈间有谁深深的鼻息,温热的,缓缓喷洒在皮肤上,有些发痒。杪冬艰辛地转过视线。朦胧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一张刀削般的英俊脸庞,杪冬蹙起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似乎是顺帝吧。推开他的胳膊,踮起脚尖跨过他的身子,穿好鞋。回头看,顺帝依旧睡得沉沉的。杪冬笑了笑,推开房门走出去。要去哪里?这个问题杪冬也不知道。夜还深,天空中只有寒星几点,黯淡的光辉映得树影重重。可是脚步却一个劲地往前赶,匆匆忙忙,似乎早已决定好了方向。星辉下满园的向日葵轻轻摇曳,脖颈交缠着相互摩挲,发出细小的簌簌声。杪冬想,或许……自己又把梦境和现实搞混了吧。还是因为梦境太过美好,所以才兴冲冲地跑来看?啊,原来花还没有开。不过……他仰了仰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泛上点点笑意。也快了吧。记得小时候,素神秘兮兮地问——『藏在向日葵园里的宝物是什么?』会是什么?拨开重重花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寻找。虽然明知不会再有一只黑色的小猫钻出来,明知被自己亲手藏在最深处的东西是何物,但是带着这样的疑问往里走时,仍然会有一种踏入童话的奇妙感觉。再深一点的地方、再深一点的地方,是什么东西在闪着光?月光不知何时溜了出来,轻轻袅袅地笼罩在青灰色的石碑上。杪冬笑了。他轻步走过去,沿着石碑慢慢坐下来。将头轻轻靠在石碑上,撒娇似得摩挲了几下。然后心,就渐渐地安定了下来。看得见的未来,看不见的未来,都不是重要的东西。只有这里,才是自己的归宿。少年微微蜷着身子,依偎着石碑进入了浅浅的梦乡。顺帝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漆黑的影子将少年完全包裹住,不漏一丝星光。月夜下,一双眸子寒若冰霜。“杪冬——”“——杪冬,你是清醒的么?”耳边有谁沉而重的呼吸,明明不是多大的声音,杪冬却硬生生被吵醒了。睁开眼,他对上顺帝那张敛去了所有表情,只在眼底翻涌着浓浓怒火的脸。下意识地心中升起点点惧意,杪冬轻轻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已被那人禁锢在双臂之间,不留一丝可供逃离的间隙。顺帝凑近了脸,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杪冬,你想被我栓起来么?”大力扣住自己的双手,一起一伏的呼吸,深得透不出一丝光的眼眸……那个人,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想让我封了这陵园么?”那人又凑近一点,鼻尖与鼻尖之间,只剩下一张薄纸的距离。杪冬屏住呼吸,在那人迸发出的危险气息中无法动弹。“还是——”他勾起唇角,寒渊般暗稠的眼里闪过丝丝红光,“你想让我……一把火烧光这些碍眼的葵花!?”月辉静静地流淌,杪冬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进顺帝的眼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