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无休止地争吵。一个受不了没有爱的婚姻,一个受不了失去爱的生活,仿佛一个死疙瘩,谁也找不到可以退让的地方。而第二天早上。邵钦在早餐餐桌听见邵贤告诉他母亲病情复发,身体不舒服,今天没办法陪他吃早饭。然后他才知道。原来母亲之前那么多次的“病情复发”,居然全都可能是因为吵架。所以他怔愣之余,实在没有忍住问邵贤。“就不能放妈妈走吗?我可以一个星期在这里住三天,去妈妈那里住三天,剩下的一天回老宅陪外婆或者爷爷。”这是他昨天一夜没睡,想到的唯一办法。可邵贤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他。好半响才接受儿子可能听到了他们夫妻吵架的墙角,竭力平稳放下手中的咖啡:“你外婆不会允许你妈妈跟我离婚。”邵钦知道这个。外公外婆对母亲并不好,只是拿来当做联姻的工具:“但只要你支持妈妈,不是没有可能的。”邵贤却望着他不说话了。然后邵钦就又明白了。原来他的爸爸,的确像他妈妈说的一样,只是拿他、拿一切能当借口的事当借口,究其根本还是不愿意放手罢了。也是从那一天起,邵钦忽然觉得大人的世界很好懂。人性也很好懂。他坐在餐桌上直勾勾对邵贤说:“你会害死妈妈。”大概是这句话太重。那是邵贤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失态,摔了手里的咖啡杯,厉声让他闭嘴。母亲的身体状况一直是他们家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因为按照医生的诊断,女人该在他十岁那年便去世,可一直拖到了现在他十二岁。没人知道女人还能撑多久。结果邵钦还像是察觉不出邵贤的绝望。继续冷静说:“你就让妈妈最后自由几年不行吗,说不定还能活得更长点。”邵贤当时喘着粗气看他,想要扇到自己儿子脸上的巴掌悬在空中良久,终于还是克制住没真正打下去。一字一顿:“你们觉得分开可行,是因为你们没有过过没钱的生活。你妈妈跟我离婚,只会让你外公外婆对她更不好,不会允许她拿家里、拿我一分钱,到时候不要说吃药,根本连生活都生活不下去。”邵钦:“妈妈可以画画。”邵贤却顿住半晌,似乎在思考这件事该怎么告诉他。矮下身说:“这个世界并不是公平、讲道理,只有比你阶层更高的人允许你有正常的秩序,你才能有。如果外公外婆不允许,那就没人敢买你妈妈的画,没画廊敢收你妈妈的画,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妈妈寸步难行,而我只能干看着,听明白了吗邵钦?”这些都是他不愿意拿出来和女人讨论的。于是邵钦感觉自己终于懂了。她妈妈生来就是浪漫主义,但邵贤不是,邵贤是现实主义。就像郑煜知道这些给出的答案。如果他是邵贤,就算拼了老命跟岳父岳母撕破脸皮硬碰硬,也要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开心。因为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只是“伤亡”一定非常惨重。而邵贤权衡利弊,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做出不管不顾的决定。别说他自己的内心还根本不愿意离……邵贤大概以为自己会告诉女人他已经知道。但他没有。依旧每天无忧无虑央着女人的纵容。然而一旦意识到自己最喜欢的生活,原来一直是女人的噩梦,邵钦就再也无法对女人正在被极速消磨的生命视若无睹。直到女人三年后真正离开他们。这个他已经知道的秘密也在无言中被他们父子俩保守得很好。女人临终前既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又像是解脱,拉着邵钦的手,让他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十五岁的邵钦当着女人的面点了头。出了病房,心里却明镜一样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很难去喜欢谁了。因为喜欢的代价太重。他觉得自己做不到郑煜那样,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比邵贤做得更好。到头来会不会其实也只是害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在葬礼结束后。他对邵贤说:“我不怪你,但也不想再看见你了,因为你爱的只是我妈妈,并不是我,所以你也不用拿对我好当做填平你内心的慰藉。就这样吧,以后你给不给我钱都行,我决定开始写小说。”邵贤几乎立刻就慌了,他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儿子!可邵钦只是平淡看他:“如果你爱我,就该为我做出表率,示范给我看喜欢一个人真的没有错,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我开始害怕步入你的后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