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往前凑了凑,银条仍是银色,未有黑。冯邰侧首,瞥了一眼张屏。张屏垂首:“大人,下官可否就近观摩?”冯邰将银条投入托盘上的一个盛满浑浊白色水浆的小碗中,面无表情微一点头。张屏立刻挪到近前,瞄瞄碗内,再直勾勾盯着尸床。方才站在床尾的那人将小碗捧起,清洗银条,丘礼书从桌上捧了盆巾,冯邰净了净手。床尾那人道:“大人,可要再验?”冯邰瞥向张屏:“看到尸首,你又有何判断?”张屏又垂下眼皮:“回禀大人,指甲略青,银条未变色,以此为判,乃是中风而卒。是否再用槽醋验之?”冯邰眯眼哼了一声:“你是想告诉本府,你懂得验尸之法?只瞄了一眼,又下论断,你把本府方才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张屏躬身:“下官不敢,只是看这位仵作问大人的神情及话语,应未有其他疑处。”冯邰森森一笑:“你连这个都想当然尔?应、可能、大约、或许,这些词不当出现在论断中,查案,需要的是以实证为佐的必然、肯定。”推衍无实证不可为定,疑犯未审断不能称罪,这是刑律入门必知的一句话。冯大人方才的教导之词着实不严谨,单用这句话,便能驳倒。但张屏知道冯大人其实是想告知他,千万不要凭空乱猜冤枉好人,这般严格,是对他的关爱,只是言语上出了些疏漏。兰珏和他说过,别人说话的时候,如果了解其本来的意思,那么就尽量虚心领受,言语上偶尔的失误,不要反驳。张屏本来一直觉得,有错,就要指出,修改,对兰珏的话不太能接受,后来琢磨了一下,又觉得很有道理。像他,也经常说的时候是这个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听起来,就是另外一个意思。言谈并不能代表实际。对此不作反应,只理解别人真正的好意,大概就是所谓处事中的容吧。他照着这话做,发现确实会省下很多不必要的事。于是这回张屏又再垂下头道:“下官知道了。谢大人教诲。”冯邰果然未再多说,心道此人倒还乖觉,刻意出头表现,不过是想让本府另眼看待他罢了,年轻人的虚荣小心思,呵呵,原来老陶和邓绪吃这套。罢了,本府何必与他多废话。即向那之前站在床尾的汉子道:“老洪,取醋罢。”老洪领命而去,片刻后带着几杂役回屋,点着炭炉,架上铁盆,往盆内倒上米醋。冯邰与另外一人又将银条放入尸首喉咙内,封住口鼻。张屏也凑上去搭了把手,帮着拿拿桑皮纸,掀掀单子。冯邰觉得他卖乖的不嫌人,就没说什么。大盆内的醋烧到了滚开,老洪与那几个杂役往盆中丢下布巾,煮了片刻,取出,从尸首的脚底开始,一面敷,一面向上擦拭,不断更换新的热醋巾,一直擦敷到头部。冯邰再次取出了尸首喉内的银片,银片通身乌黑。冯邰将银条又丢进皂角水碗中:“甚是隐蔽的手法,凶手有些小机灵。”一直在做帮手的那人立刻道:“小伎俩尔,怎能逃过大人法眼。”冯邰擦干双手,再看向张屏:“你又有何判断?”张屏道:“姚员外,被人下了毒。”冯邰道:“还有呢?什么毒?凶手用了哪种方法让死者中了毒?”张屏躬身:“回禀大人,下官,不能判断。”冯邰凝视他片刻,道:“这就对了。张知县,你从进屋起,总算做对了一件事。”张屏低头听着。冯邰等他说一句“这都是大人教诲得当”或“下官谢大人训诫。从今后会更小心谨慎,不负大人教导”,等了片刻,只见张屏光耷着眼皮不吭声,一点也没有吐口的意思。一直站在一旁的丘礼书轻轻咳嗽了一声,想提点张屏,冯邰已转头向老洪道:“仔细验看尸身,查出是何毒何法,速来告知本府。”取下蒙脸的布巾,拂袖出门。另外那人跟着冯大人出门,丘礼书发现张屏也不声不响地要跟上,忙道:“张大人,留步。”张屏停下脚步:“是否还需到堂中再拜见知府大人?”丘礼书看看他,叹了一口气:“是,你我先缓一步,待知府大人回务政处后,再请张大人另行参见。”张屏点点头:“多谢。”张屏从京兆府衙门出来,差不多中午了。吏部的人走了,京兆府亦未安排车轿送他,张屏正打算自己走回去,忽有人出现在他斜前方,恭敬行礼:“张大人,这边请。”原来是柳桐倚安排了马车过来接他。张屏很感激地上了马车,这么承柳桐倚的情,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回到柳桐倚的小宅,他谎称自己还有事,换了衣服,自己到街上吃了顿饭,又搭了辆驴车,去姚家临时的住处附近再转了一圈儿,顺便在街上又买了些果点回到柳宅,待傍晚柳桐倚从大理寺回来,一道去兰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