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伺候了整晚又一个白天,她熬不住歪歪扭扭倒在草榻浅寐。草榻上一有响动白鸽警觉地醒过来,看见崔缇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地躺在那,又惊又喜:“姑娘!你挺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姑娘,呜呜呜……”她掩面哭出声:“你可算熬过来了,奴以为、奴以为……你吓死奴了!”梦境太长,缓过来需要一些时间,遑论崔缇不仅在梦中嫁人,到头来还被推进荷塘溺亡。垂死之际她想明白一件事:裴宣怜她惜她,并非爱她。算了罢。这梦来得诡异,有趣的是她不单单梦见有人疼她护她敬她怜她娶她,还梦到仙人驾鹤而来为她开启灵眼。想看见想疯了。“姑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昨个落水回来发了好严重的高热,北院的奴才太张狂了,咱们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北院的奴才?”“是啊!”看她头脑还是没有很清醒,白鸽放轻呼吸:“北院的奴才克扣咱们的口粮,奴气不过和她们理论,结果她们胆大包天敢向姑娘动手,你落了水,身子受寒,回来没多久就开始烧……”看崔缇神色不对,她一阵心慌:“姑娘,白鸽胆子小,你千万别吓我……”竟是梦里发生过的?梦里她被北院的人欺负,跌进后院锦鲤池,浑身湿透是白鸽救她上来的,回到住处发起高烧,险些要了命。再之后崔黛装模作样来探望她,说是赔礼道谢,走前给了白鸽一巴掌,她为白鸽出头,却被赶来的爹爹训斥一顿,足足饿了两天。是梦非梦,若是梦,为何仙人开了她的灵眼她还是看不见,若不是梦,何以解释梦里出现的种种?“姑娘?姑娘??”“我在。”白鸽声音哽咽:“姑娘,奴会攒钱为你请好大夫的,你不要自暴自弃,就是伤了脑子,总会好的。”“你在想什么?”崔缇试探着伸出手想摸她的脸,结果脸没摸着摸到白鸽的肩膀,她按在她肩侧:“再等等,我需要确认一桩事。”“什么事?”“明日你就知道了。”一睁眼,一闭眼,明日到了。白鸽发觉姑娘落水醒来后总爱‘望’着一处发呆,她原本就爱发呆,这会症状更严重了。她急在心头,一盏茶功夫装在竹筒的铜钱前前后后数了三回——想给姑娘找个好大夫看看脑子,这点钱差得远了。她暗暗可怜崔缇。崔缇明着是伯爷千金,然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千金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崔黛。崔黛行三,是夫人膝下最小的女儿,年十四,性娇蛮,住在富丽堂皇的北院,奴才随主,北院的人各个不是省油的灯。“来了。”“什么来了?”崔缇身子坐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三妹来了?”崔黛?!白鸽一激灵,匆忙往门外张望。才吃过早饭不久,得知住破瓦房的瞎子前日落水,崔黛‘好心’领着一帮看热闹的下人大摇大摆过来。到了房门口,她嫌弃地挥挥手:“什么味儿呀,怎么这么臭?”眼尖的下人不打招呼闯进小院,张望一番:“回三姑娘,是兔粪。”听是兔粪,崔黛弯腰欲呕:“真是什么人什么品味,罢了,看在她落水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进去罢。”兔粪是用来给地施肥用来种菜的,崔缇目盲,耳力尤为好,记性也不差。梦里崔黛说过和方才一字不差的话,后来她还是受不了兔粪的味儿,差人弄死她养的一窝兔子。她茫茫然地想:原来梦不是梦呀,是她经历过的前世。那她为何回来了?是因为死在荷塘么?她死了,裴宣可会为她掉泪?又或者,这一世还会有裴宣吗?终年困在这座小院,不知世情如何,不知西京有没有姓裴的煊赫人家,想到没有裴宣,没有那个赐她梦幻的良人,崔缇心脏骤疼。“大姐姐想什么呢,脸色这么差?”崔黛一向瞧不起这个瞎子,爹不喜欢,娘也不待见,打她记事起身边就有人时刻提醒她离瞎子远点,省得沾上晦气。十岁前她将这话当了真,唯恐惹了污秽脏了身,十岁后她尝到折磨人的快感,一发不可收拾。左右就是把人弄死,爹娘都不会在乎。“不就是两袋子米嘛,大姐姐也值当和妹妹计较?呐,今天我给你送米来了,顺便和你赔不是。”她解开袋口,信手抓了一把白米,米如流沙从指缝泄出洒落在地。少女啧啧两声,天真又恶毒:“大姐姐,你看看,你过得什么日子?”她哎呀一声故作姿态:“我怎么忘了,大姐姐是个瞎子,看不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