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魂魄……”他转过身来,“之前有些轻微受损,但并无大碍。”序沂沉默地注视着床榻上人的眉眼,那人骨子里依旧是青疏少年气,他将自己整个人裹在白色毛毡中,露出来一双颇具神采的眼,耳垂被寒霜冻出一点红。他看了对方许久,直到程阙抬着犯困的眼,问他怎么了。如若未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大概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出,朝思暮想了七年的人,以为再也不能回来的人,如今就毫无防备地坐在自己面前,是一种如何失而复得的心情。序沂想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却并不愿逼迫他。包括程阙执意要离开,要连无情道,他都不会干涉。他只想让这个人今生平安健康、顺风顺水地好好活下来。当一种执念积压过多,便会成为一种魔怔一般的幻想。一切的物件摆设都是依着程阙之前的习惯来,包括桌案的位置,和案角处泛黄的宣纸。序沂常常坐在窗前,看着那棵熟悉无比、甚至纹路都几乎刻进心里的那棵苍树,想象着树顶上依旧坐着那个眉眼弯弯,鲜衣怒马的青涩少年。宣纸上的树画了一张又一张,一打又一打。直到案角再也放不下那么多的纸,那样多的念想,只能将它们随意埋在门外冰雪中湿润的泥土之下。宣纸的尸体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来的影子,他要等的那个人却迟迟没回来。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修仙之人不过是一朝一夕间。但若细想下来,却是七载春夏秋冬,风花雨雪,两千多个日夜更迭,朝露晚霜。和一根根数不尽的秃烛火,一滴滴垂不完的浓重厚墨。只不过,恰是因为对此过于熟悉了,程阙才对于一切未变的事物自然而然,理所应当。七年过去了,不变才应该是最大的变化。而更加隐秘难以言说的事情是,很多物件,其实是为了程阙准备的。序沂始终觉得,那人有一天会回来。比如保存完好的尸体、囤积却用不上的烛火、那两间收拾得当的屋子。再比如,安魂香。程阙若是重生过来,魂魄刚入躯体毕竟多有不适应,甚至有神魂分离的危险。所以那一塔塔的浓郁香气,星星点点明灭的微光——本就是为程阙而点的。*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什么话要说!57 # 第 57 章 程阙感觉自己像个独守空房的可怜人程阙似是太累了, 不知何时已经缩在毛毯中睡熟了。他削瘦的身体蜷缩着,头自然而然地向下垂着,显得颈部苍白且瘦弱, 仿佛一只手就能捏断。莹莹月光洒在他披散的长发之上, 散发着流光似的波纹。序沂在屋子另一端沉默注视了许久, 终于缓缓走过来, 脚步轻得生怕将人吵醒。他小心将程阙扶躺在榻上, 随后仔细地将毛毡四角掖好。榻上人眼皮微颤了颤,像是不小心混进了不忍醒来的梦境。序沂坐在塌边,就着月色, 用目光勾勒着那人的眉眼。有些贪婪,有些急切,目光一寸寸抚摸过,带着些难言的不舍。时隔七年, 对方依旧是同样的眉眼疏淡, 白日中略显沉郁的长眉此刻缓缓舒展开, 流水一般滑进鬓发里。在梦中永远是那个曾经,他所熟悉的青涩年少模样。序沂自从迈入大乘境开始, 便经年辟谷, 甚至睡眠也需要得极少。在大多个夜深人静, 世界坠入梦乡的夜晚, 他已经和衣而起, 披着寒霜拿起了凝白剑。世人皆赞誉他高超无边,强大如斯,却极少有人能体会到他这种境界剑修难以避免的孤独。一举一动皆在天下人眼中, 肩上背负着正道众人所谓的飞升重任, 百年来修真界最大的希望。可每当深夜辗转反侧之时, 他却总会想起那个从窗子偷偷爬来看自己的少年。程阙总是悄悄来无字室的事情已经鲜有人知,但人们更想象不到的是,序沂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正是程阙将小木牌送回无字室的那个落雪的夜晚。序沂每天准时和衣躺在榻上,但却并不立刻入睡,基本上要将道经来回背上两遍,才能感受到些许困意。而那天,程阙来了。序沂顺势闭上眼睛装睡,却察觉到窗边有一道试探而胆怯的目光。程阙一开始还战战兢兢担心被发现,但是发现对方已经睡熟后,便大着胆子明目张胆地打量了起来。甚至连弄出细小的声音也没发现。序沂能感受到,那份灼热的视线朝他盯了好久才离开。那一瞬他缓缓睁开眼睛,忽然睡意全无,冒出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想法。他想跟过去看看。一道白影如长剑一般在黑夜中闪过,是肉眼压根分辨不出的速度,程阙自然不可能发现。对方故作聪明的伪装,在他的眼中不过是显而易见明目张胆;而他潜无声息的尾随,对方却从未知晓。他看见程阙踮着脚走进泛着寒的室内,由于夜里走了过远的山路,又在室外站了许久,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变得泛红,浑身微微颤抖着,用不太听使唤的手指点燃了桌案上的烛火。七门明律,所有弟子长老皆不允许点燃烛火。而程阙房中的烛,自然是序沂与长老周旋整个晌午,才破例求来的。他知道程阙太怕黑。连序沂自己也没发现,他内心深处某个不为人知,从未被触动的位置,不轻不重地移了移位。甚至抬手掐了一个指决,室内瞬间袭来暖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