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伸手撕下他下眼睑的假睫毛:“这个也忘了。”阿庚把玩着纸巾,豁达地笑了笑:“哎,我的脑子真是,每次都弄不干净。”“那又怎么了?化妆关他屁事!老黄只准自己秃头,不准别人涂口红了?”“他说有人投诉了,说营地打棒球没安全措施,说男教员化妆是个变态,我靠,我也别为难他了,我说了今晚就走。”三元堵着一口气,“我跟他说道说道。”“别!”阿庚拉住他,“这事跟他说不明白。”三元愣了愣,丧气地坐了下来。阿庚早接受了现实,反而安慰三元道:“上家不行找下家,活儿多了去了。不用担心,下家给的钱说不定更多。”“也是,那你够钱花吗?不是说要买啥牌子胸罩来着?”阿庚挺了挺胸:“没钱就不戴了,我姐老说我戴了假胸像母猩猩。”三元乐出了声,“还真是。”阿庚背着球包就走,三元登时觉得这荒郊野外寂静得难受,老黄看他的眼神很猥琐,三元费了很大劲,才忍住不往他的秃头吐口水。晚上海音终于回电话了,三元有气无力道:“你的伤怎样了?”“你说话怎么半死不活的?”“啧,我没心思跟你贫,你没事我挂了。”“脾气真臭。”三元长叹一声,终究不舍得挂电话,宿舍里太无聊了,他很想跟人说话。“阿庚刚被辞退了。”海音冷笑:“意料中事,光天化日带孩子踢球,涂着大红嘴唇,别说孩子,我看着都难受。”“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真他妈脆弱!咦,你那么喜欢到处举报,是不是你投诉的他?”“我是投诉了,我投诉球场没有安全措施、教练连球棒都不会握,没有资格教人。他穿女装与我何干?我没那闲心投诉他。”三元一想,也是,海音不干利益无关的多余事。“球场安全您甭操心,以后别来就好了,你投诉教练干嘛呢,老黄鸡贼得很,正在想尽办法克扣我们的钱呢。”“你要钱不要命了?今天那个球差点打断你的鼻子。”三元这才回过味来,“原来你担心的是我的安全。”“当然,你躺病床上我们的交易不用谈了。”三元嘴角上扬,静静地笑了起来,可海音听不见,只感觉那头没了声息。“喂?”“我在呢。你的手臂还疼吗?”“疼。”海音本来想夸张一下病势,但临到嘴边,只轻轻归结了一个字。三元很是过意不去,“多亏你了海音哥哥,帮我挡了一劫。”“道个谢就完了?”难道要我把房子让给你?不至于。三元想着,笑道:“我放假就去看你,给你买点好吃的补补。”“好,我等着。”海音的语气不自觉变得轻柔,如果他面前有镜子,就会看到自己眉眼都在笑,腼腆纯良,一张孩子气的脸——他不会展示于人前的面孔。海音的手臂软组织损伤,他怕气味影响顾客,不愿用外敷的药。前面几天真是难熬,不能劳作,提个稍重的东西都酸疼难当。偏偏楼上的堂食区域要开业了,电器家具陆续入场,线路布置出问题,餐具质量不合格,烘焙师产品测试,一环叠着一环,陀螺一样牵着他转。他没等到邬三元,通话后的第三天,阿庚带着老母鸡汤来探望他了。海音面子上礼貌接待,心里不太痛快。阿庚见他神色冷漠,关心道:“是不是很难受,要不我带你去铁打师傅那——”“不用了,”阿庚倒出油呼呼的鸡汤时,海音忍不住问:“三元怎么不来?”“哎,他这一周都出不来了,老黄——就是夏令营的创办人,说营里人手不足,不准他请假。”海音大感没趣。“我不饿,不用麻烦了。”“喝点,我姐炖了三小时,浓缩就是精华,”阿庚粗手粗脚的,汤溢出了盖子外,他又手忙脚乱找纸巾。“我来,你坐下!”海音把阿庚按回椅子上。楼上人来人往,电脑、图纸、餐具样品、备忘录布满了整张长桌,已经够杂乱了,海音是个很注重条理的人,阿庚多动儿似的让他非常心烦。擦干净桌子,在阿庚的注视下,海音只好拿起保温碗慢慢喝起来。“香吧,我五点就去菜市场买的老母鸡,我姐拿这么多榛蘑炖的。”阿庚等着海音回答。那边没说话。阿庚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眼睛,担心是不是又忘了摘眼睫毛。海音被这动作逗笑了:“你脸上很干净。”“哦,我以为我的样子又吓到人了。”“听三元说你被炒鱿鱼了,找到新的工作了吗?”阿庚摊摊手,“最近市面很差,临时工不好找,连外卖员都招满了。”海音心道,这阿庚对人生毫无规划,外卖员是最没门槛的,无路可走的人才考虑这个,连外卖员都做不了,岂不等于自绝于社会?阿庚年轻力壮,外形也好,根本没到这境地。楼梯传来高跟鞋声,清新的香水味从后袭来,然后是蒙宥芸的手搭在海音的肩膀上。海音没有回头,只是问:“今天蛮早的?”“我一会儿要去画展。你陪我去?”“今天要测出餐时间,还有很多个面试,要忙到晚上了,”海音突然想起一事,“你哥说找司机,找到了吗?”“没呢,他可挑剔了,又要熟悉道路,又不要中年人,说人身上有股味儿。”海音转向阿庚:“你有没有驾照?”“我……”阿庚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道:“有啊,我对市里的道路很熟,十六岁就开我叔的大卡到处送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