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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来不相信情爱,他的母亲被父亲骗身骗心,等了父亲二十年,最后病死在床榻上,因爱生恨。情是鸠毒,饮之穿肠烂肚,一生所误。所以他不愿意去爱,好似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伤害。……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是他畏缩,是他不愿意面对,是他害怕承认,好像如果承认了,他就要万劫不复,永无宁日。然而如今他对影成双,一身寂寥,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他并非没有孤独过,只是……被人这样炽烈真诚如烈日般地爱过,要他如何放手?他低下头,手指颤抖,那张婚约被他死死地攥在手心中,好似那是他唯一的救命良药。婚约上,两人的手指印只来得及盖了沈乘舟的,谢纾却因为当日被沈乘舟推开,没来得及在纸上盖戳。那这纸婚约……还算数吗?算数的,怎么不算数。是谢纾让他与他缔结婚约,是谢纾说他爱他,是谢纾非他不可。宣纸上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他们这辈子,下辈子,都要绑在一起,生生世世,至死不休。“沈乘舟,谢纾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沈乘舟“扑通”一声,跪在了高堂前。灯火葳蕤,他的影子在地上孤零零地跳动,窗外是破旧的灯笼沙沙作响,他闭了闭眼,说出来的声音低而哑,“谢纾。”“我们还没有拜完天地,跪完高堂,夫妻对拜。”“你……你要是回来,陪我拜完三礼。若是拜完了,我就亲口对你说,我……我。”他顿了顿,像是妥协,又像是引颈受戮,给自己亲自套上项圈,而绳索的另一头,被他亲自交给了那个红衣少年,赴死一般,道:“我就亲口,告诉你,我心悦于你。”他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磕头。他越磕越用力,到最后,已经头破血流,连木地板也被他磕烂,刺出来的木屑沾着他滚烫的血。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那一日,他与谢纾大婚,鞭炮炸响,唢吶锣鼓响彻了半边天,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桃花。门前,隐约好像听见礼生的声音高喊,飘荡于天地间:“一拜天地——!”“砰”他没有再僵硬地站在原地,而是一寸一寸地弯下自己总是高高在上的脊梁,好像把自己的脊骨也剜了出来,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流到唇边,又涩又哭,似乎还有些咸。“二拜高堂——!”他不敢抬头去看,他怕贺兰缺从地里爬出来,将这个伤害了他孩子的罪魁祸首给掐死碾碎。他那样对谢纾,怎么会有脸去见他的高堂?原来从始至终,痴心妄想的那个人不是谢纾,而是……他。是他不配,是他龌龊,是他……伪君子真小人。“砰”最后一声叫喊仿佛伴随着惊堂木敲响,穿透云霄,声彻苍穹。“夫妻——对拜!!!”好似眼前又能看见那个少年的影子,他一身大红嫁衣,烈烈如火,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少年的面孔被红色的盖头遮掩,只能听见他头上金色的步摇轻轻晃荡,互相碰撞,在空中叮当作响。红烛罗账,喝酒交欢,他们之间本该是如此,少年本来会对他柔柔软软地笑,掀起自己的红衣,然后与他一起,跪在地上,缓慢而郑重地在漫天花雨中磕头。或许他们会像新婚夫妻那般,跪的时候不小心,额头磕碰在一起,“咚”地把各自的额头撞红,宛若盖戳封印。“砰”可那终究是沈乘舟的幻想。他面前空空荡荡,空无一人,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以头抢地的声音,血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额头下落,满屋都是他的血,空气中飘着铁锈味。他想起很多年前,曾经路过青楼,里面有舞女为情哀哀怨怨,字字泣血,声声啼泪。当年的他啼笑皆非,可如今他却心如死灰,跪在地上,双眼通红。“卷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别记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还钗心事付临邛,三千弱水东云霞又红;月影儿早已消融,去路重重;来路失,回首一场空。一!场!空——!”他身处幻梦中,眼前一会红,一会白。“师兄。”他听见有人喊他,一个少年笑嘻嘻地坐在他面前,晃了晃脚,头顶的步摇叮叮当当。沈乘舟伸出颤抖的手。他想起很久以前,少年跌跌撞撞,哭着撞进他怀里,用失而复得的语气对他颤抖地喊道:“师兄。”那是草木疯长的春日,狂风吹散了桃花,如阵雪般从窗外纷纷扬扬地飘过,烂漫至死的春光中,花瓣的颜色薄如少年的嘴唇。泪水从少年娇小的脸上滚落下来,漂亮绮丽的脸像是一朵违反时令,永不凋零的花,那双乌黑如墨的双眼仿佛满满当当全都是他。他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心里莫名一突,如遭雷击地怔在原地,满心满眼,都是那扑向他的红衣少年。只是他误把惊鸿一瞥,心动难言误作了道心已乱,烦闷非常。如今他恍然回头,却发现自己在错误的路上走了太久。久到他……已经再也追不回那个曾经总是眼巴巴坠在他身后的小少年。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管你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如魔似魇将你纠缠致死。如今他幡然醒悟,惊觉原来自己的血也是热的,心也是滚烫的,已然身不由己,烈火焚身,痛不欲生。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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