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声音不高,草坪这块吵,肖晚和柯羽鸢凑一起看短视频,所以视频的声音只有她听得见。视频里,因为端得不稳,画面一直在晃。很快,镜头转到一张脸上。是游令。因为镜头怼得太近,苏苏几乎能看到他脸上被阳光照得清楚的绒毛。他睫毛也长,浓密一层,眼尾处会巧妙地翘起,有一种天生的风.流感。画外音是许奕然的声音,他调侃道:“啧啧,游少翻车了呀,苏苏不喜欢你哟。”游令闻声偏头看过来。因为离得近,他眼睛直勾勾看着镜头,状似直接穿透屏幕看进苏苏眼睛里。苏苏的心不受控制一紧,手莫名出了一层冷汗。紧接着,她看见他漫不经心翘起唇角,眼睛里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该有的情绪。眼眸垂下又掀起,似在打量。充满不屑地打量。他不是在打量镜头。也不是在打量拿着相机的许奕然。苏苏很清楚,他在打量,她。打量那个,许奕然口中,并不喜欢他的她。苏苏其实是个很清醒的人,从小都是,害怕的动物坚决不会看一眼,能够引起自己不适的画面和视频也不会因为好奇而去看一眼。爸爸妈妈出事故那天,家里的司机连滚带爬回家,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一边解释爸爸妈妈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说一会儿不要看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现在的样子有点吓人。那是苏苏第一次说:“不要。”尽管那个时候的她才很小,但她在那个瞬间莫名理智得像个大人。她知道自己如果不看一眼,或许这辈子都会过不去。所以尽管很可怕,她还是自己一个人走过去看了一眼。她不止看了一眼。看了很久。旁边的护士和医生于心不忍,想要过来捂她的眼睛抱她离开,她仰起脸问这些大人:“为什么不让我记得他们最后一面?”大人们一时间全都哽住。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只有风雨在咆哮。最后她也没追问,只是默默帮他们把白色的布盖好,看到妈妈的头发垂落床边,还要问医生:“妈妈的头发盖不住怎么办?”医生似哭又在笑,摸着她的脑袋说:“没关系,叔叔来弄。”苏苏“嗯”一声,退到一旁,等医生处理好,她低声说:“谢谢。”医生哭腔明显,“不用谢。”她说:“我是替妈妈说的。”医生扭头,泪流满面。一直送走爸爸妈妈,苏苏才红着眼睛问司机叔叔,“叔叔,我是不是以后就只能自己睡了?”叔叔摸着她的后脑勺,喉咙滚了又滚,没有说出一句话。苏苏仍然没有追问。她从小就知道,有些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的。而有些答案,也不一定要真真切切,明明确确地说出来。她扭头看向外面,大雨像巨大的帘幕,把她隔绝到一个悲伤又沉默的世界。半夜的风刺骨,吹了她一脸雨。她始终记得那个感受,却从不后悔见了爸爸妈妈最后一眼。正如现在。她手心,后背,都不由自主开始溢出冷汗。她很清楚,接下来的游令不会说什么她想要听的话。可她目光没有转移一分。因为她想记住。想记住游令此刻的语气,表情,以及眼神。她看到他薄唇一掀,唇角弧度有些刻薄,眼神里面全是冷漠和戏谑。他说:“是么。”声音很淡。“那试试?”手上用力,不由自主按下了翻转键。她一直按着,像失控一样,镜头上的照片快速往前翻。像在逃避什么。人长大了,认知广了,胆子也小了。纵然坚持,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敢于直面悲剧。镜头一直跳转,直到停在最新一张,柯羽鸢给她拍的照片。镜头里,她没什么表情,神情很淡,下巴微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镜头。唇角压得很平。苏苏忽然想到最近大家嘴里很流行的“丧”,这张照片里,她就有点这个样子。丧,意为逃亡,失去,白事。是有点晦气的。早知道不拍了。苏苏垂下眸,把相机关掉,归还柯羽鸢。柯羽鸢没察觉苏苏哪里不对,她表情和平时无异,眉眼淡淡,看不出情绪如何。头顶蓝天依旧,白云如棉,风里全是泥土的清香。可是苏苏抬起头,却只闻到了大片的呛人的干燥的气味。像冬天里,忽然吹了一脸裹着厚厚灰尘的风。咽不回去。吐不出来。活生生要把人憋死。她掌心用力,抓了一掌碎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