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周意抱紧慕青临,站在面对着迎风坡的大雨里,嚎啕如重伤的困兽。——两人在大雨里站了半个小时之久。丹增已经趁着雨势减小回来了,正和母亲在房间里小声说话。到深夜,慕青临安顿好周意,过来找老人家拿周鸣和阮中意留下的东西。临走,老人家担心地问:“小九没事了吧?”慕青临说:“没事了。您帮忙安葬的那个女人是我母亲,我是小九女朋友。那姑娘傻,帮女朋友找到母亲,一下子高兴得过了头,没忍住。”慕青临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老人家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慕青临没久留,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包快步往回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她还不确定这里面有什么,但真相大都是赤裸裸的。周意的情绪才刚刚平复,现在就拿给她看,她要承受的心理冲击必然会翻倍,可不看……她今晚同样会辗转难眠。慕青临略定了定心神,推开门进来。周意缩在窗边的榻子上,细瘦胳膊环膝,弓身趴在上面,偏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雨幕。听到门响,周意身体震动,转头过来说:“拿回来了?”“嗯……”慕青临把包放到桌上,尽量放轻声,“现在就要看?”周意说:“现在……”慕青临和周意对视片刻,沉默着拉开包,取出了里面已经被尘封十年之久的相机、便携记录仪和电脑。这么多年过去,机器的电量早就耗尽了。慕青临只取存储卡,把全部照片和视频导出,接着给周鸣和阮中意的电脑通了电。五分钟后,电脑成功开机。慕青临走过去捏了捏周意裸露的后颈,坐到床边,问她,“能不能和你一起看?”周意望住慕青临,半晌,朝她伸出双臂,被她抱过去坐在腿上,往肩头趴了一会儿说:“一定得是和你一起看才行。”她们这一看,一直从深夜看到了黎明。周鸣和阮中意的电脑里详细记录了他们离开报社的原因,以及离开报社那些年从事的工作。他们离开报社的确是因为体制内的工作按部就班,每天不是围绕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表感想,无病呻吟,就是生硬地歌功颂德,吹捧领导,吹捧政策。这样的工作一眼就能望到头,待久了,心性就全磨平了。可他们选择记者这个职业的时候偏偏带了最纯粹的念头——尊重真理、尊重公众知晓真理的权利。新闻连棱角和重量都没有了,还哪儿来的真理?权衡之后,他们决定离开报社拥挤的格子间,去做一些值得的事。他们做的事情很危险——人口拐卖、贩卖,器官买卖,代孕,阴婚……他们在想尽一切办法揭露那些法律无法彻底打击灰色产业。本质上,他们是比慕青临走得更远的调查记者,时刻面临着危险。所以才谎称去了地理杂志,一是不想让周意担心,二是地理杂志的记者需要满世界跑,不能经常回家。不回家,就不会因为他们调查记者的身份给周意带去麻烦,连累她有一天被人报复。同时,他们也在用自己的力量挖掘那些埋在深处的动人故事——边境线上的守护者,大山深处的教育者,为亡魂引路的收尸人……还有未完成的西南野生动物保护队。他们的照片和文章通过报社进行刊载,一度让已经失去激情,正逐渐被新媒体取代的报社重获生机。这就是他们为什么离开了报社,又没有真的离开的原因:老社长为了报社的存亡,需要那些有分量的照片和文章来刺激大众眼球。周鸣和阮中意一为老社长的栽培,决定以社员的身份继续为报社供稿是他们做人的原则;二为女儿的生活,只有和报社的关系不断,他们把周意的户口放老社长夫妻名下才有理由,才能给她一个平静安稳的童年,才能以此弥补他们为了工作,撇下她的事实。那些年,他们一直躲在暗处,灵魂却始终站在光里。然后,戛然而止。相机是记者的命。慕青临不清楚别人的习惯,在她这儿,只要有条件,每天都会从相机里导出一次原片,然后删掉相机里的那份。这样,即使相机丢失也不会泄露太多重要的东西。周鸣和阮中意的习惯似乎与她相同。她从存储卡里导出的内容只有一天——商宁死的那天。周鸣和阮中意来西南不久,就在志愿巡护队听到了商宁的故事,他们迫不及待想采访这位最早从事野保的女性,却遭到了她坚定的拒绝。商宁说:“你可以采访这里的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我。我负责收集反盗猎情报,只能活在人后,往人前走的任何一步都有可能要我的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