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也是无线电爱好者的狂欢。国内的电台因为这个计划的发布,也办了一期节目,连线采访了几个小年龄的无线电爱好者。中间环节问到对方的理想,可能是受国际空间站业余无线电通讯计划的影响,几个孩子都回答说以后想当宇航员。高飞听着电台里的声音,突然问一旁的庄清河:“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有没有想法?”庄清河从圣经里抬起头,回答:“我想当救世主。”这话太狂妄了,高飞这样的厚道人都忍不住笑了,问:“你觉得什么是救世主?”庄清河回答得很认真:“救人于苦难之中的人,就是救世主。”想了想他又说:“警察就是救世主。”高飞:“可是警察不光是救人,必要时也得杀人啊。”庄清河不改观点:“警察杀的都是坏人。”高飞:“杀坏人救好人,那是执法者,不是救世主。”庄清河还是坚持:“警察杀一个坏人,可能就能救一百个无辜的好人,就是救世主。”高飞笑道:“那不是救世主,杀一人救百人,救世主不会干这种事。”这时,宋明山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到队里来的电话,说临时有任务,让他提前归队。夜长风冷,天黑得很早,宋明山走到门外的暮色中时,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隔着玻璃窗,高飞头发花白,老旧的台灯照出他的剪影,那大概是可以用来作为“父”的形象宣传海报的样子。那是高飞留给宋明山的最后一个画面。“宋明山。”耳边庄清河的声音将宋明山再次拽回现实。庄清河说:“我饿了。”他说:“宋明山,我饿了……”听到这句话,宋明山又想起一些事,也是高飞失踪前不久。那段时间,庄清河很热衷于跟宋明山掰手腕。十来岁的庄清河还是个嫩瓜秧子,当然比不过青壮年的宋明山。但是庄清河很要强,他看起来对自己的弱小很不满意。他每次见到宋明山都要跟他比掰手腕,还要计时。庄清河似乎把宋明山当成了力量标尺,通过掰手腕坚持的时间长短来验证自己力气的增长。每次掰手腕,庄清河都用尽全力憋得一脸通红,在被宋明山把手背摁到桌上之前,到最后一秒都不肯放弃。当时宋明山就觉得,这个人太好强了。高飞出事前不久的一天,他们又坐在桌前掰手腕。宋明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看他可怜想让他赢一次,但又不好让得太明显。也可能只是想逗他。反正宋明山这天收敛了一些力气,给了庄清河一种觉得自己能赢的错觉,导致他整个人都卯足了劲儿。两人胶着了许久,庄清河被激起了斗志,就在宋明山分心想着要不要让他赢一次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咔嚓”一声。两人面面相觑。接着,整个巷子里都是庄清河的惨叫。医院门口,夕阳残照,路边的店铺被残阳照得古旧金黄。“宋明山,我被你弄骨折了。”庄清河举着包得像叮当猫的圆手谴责宋明山,他脸上的绒毛在夕阳的金光下清晰可见。宋明山此时是真的敬佩庄清河了,毕竟掰手腕能硬生生把自己手掰到骨折的人也不多见。之后的那段时间,庄清河挟圆手以令宋明山,每次见了宋明山就吵吵着要吃的,也是这句话。“宋明山,我饿了。”宋明山心虚啊,那段时间没少被他敲诈。后来直到高飞出事,庄清河手上的纱布都没拆。高飞失踪后,宋明山的脾气简直坏到了极点,时常疯了般找到庄清河,质问他师傅的下落。庄清河却始终缄默。随着时间的流逝,高飞也逐渐被人淡忘了。只是很偶尔地会从认识他的人的叹息和唏嘘中跳出来,就像一个幽灵的闪现。后来,连这种偶尔的闪现也不存在了,本就闪烁的影子,就此暗了下去。宋明山经常会想,除了自己,还有人记得他吗?显然还是有的,最起码宋明山能感受到,往后那么多年,他每次在庄清河面前提起高飞,这个人眼中的怯意和躲闪。或许说是心虚更准确。这也是宋明山怀疑庄清河的重要原因。“宋明山,我饿了。”坐在对面的庄清河又重复了一遍。宋明山从记忆中抽回思绪,问:“你想吃什么?”庄清河抬起头,那双眼睛像两颗沉甸甸的黑珠子,他看着宋明山:“汉堡,我想吃汉堡。”宋明山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庄清河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有着非凡的含义。对视了几秒之后,宋明山收回视线,对陈明说:“去买汉堡,回来我给你报。”大概半个小时后,陈明拎着某著名样快餐品牌的打包袋走进来。宋明山接过袋子,把东西放到庄清河面前,说:“吃吧。”庄清河抬起戴着手铐的手,打开袋子。宋明山的视线始终停在他的手腕上,然后突然撇开脸。庄清河拆开汉堡的包装纸,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咬了一大口,说:“好久没吃汉堡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念念不忘。”这句话其实是很怪的,汉堡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何至于多年吃不上,又何至于多年念念不忘。宋明山却只是看着他没说话。临近中午的时候,闻讯而来的上级领导在办公室大发雷霆,怒道:“宋明山他疯了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