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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贞有回起夜,外面早已夜深人静,参星横斜,崔净空的桌上依旧亮着一抹烛光。看似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她却忧心忡忡。话本里提过,崔净空这一回将造人算计,名落孙山。冯玉贞犹豫要不要把这场既定的阴谋告诉他,可即便说了,现在的崔净空只是个穷酸秀才,没有与幕后黑手抗衡的能力。再者,万一崔净空追问她是如何知晓,她总不能跟傻子一样坦白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山精怪吧?可不说,就这么憋在心里,她不免自责,觉得自己愧对小叔子数次的出手相助,只得闷头加倍对他好,连鸡蛋都体贴地给他剥去壳,才白白净净地放进对方碗里。窗外浮云遮月,光线黯淡,冯玉贞躺在床上,总觉得今晚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把什么要紧的事忘了。思绪被外面突兀的响声扯回,听着像是碗盏之类的打碎了。冯玉贞隔着一扇门问道:“空哥儿,是老鼠把碗碰掉了吗?”没有应答。不对劲,冯玉贞起身,怎么说崔净空都不可能这个点躺下睡觉,再说刚刚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炸耳,崔净空睡得有这么死吗?她披上外褂,打开门,堂屋黑乎乎一片。回头取油灯,点上灯芯。这回再瞧,崔净空背对着她,虽然已经躺在地铺上,却穿戴整齐,身体在格外怪异地抽搐着,摊开的左手边散落几块茶杯的碎片。头发也顾不上梳了,她赶紧提灯快步走去,将油灯搁置在一旁,此时看得更清楚——崔净空紧紧闭着眼睛,呼吸声微乎其微,眼睛、耳朵、唇角都在往外缓缓渗血,暗红的血痕在原本光风霁月的玉面上纵横交错。电光火石间,窗外伴云弦月的景象跃上心头,冯玉贞想起今日是七月二十三。很多时候话本里的描述并不算十分具体,譬如崔净空每月这个时候都极难熬,冯玉贞也只知道他会独自呆在一处硬捱过去,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折磨。崔净空连意识都消散殆尽,没法像上次一样把他架到床上。冯玉贞趿着鞋子匆匆走开,复而端来一碗水。她迟疑片刻,还是俯身屈膝跪下,伸手拖起崔净空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头上,青年的嘴唇俄而小幅度开合了两下。冯玉贞以为他在同自己说话,便弯腰附耳倾听,只听到无意识的一声呢喃:“……疼。”遂心口一软,声音也放得柔和,将碗凑到他唇边:“来,喝口水就好多了。”不要水,不要任何别的,崔净空昏昏噩噩间想,他只想要寡嫂碰碰自己就好,哪儿都行。只要她碰一碰,该死的咒痛就会烟消云散。可他说不出话,只能像一个废人似的躺着,在心底千次万次、着魔似的渴求她。崔净空实在狼狈得很,冯玉贞小心地拿帕子擦拭血迹,却发现他的眼眶和唇角还在不停地、缓慢地往外流血。痛感随着她在脸上的剐蹭如潮水般涨落,崔净空这才筋疲力尽地从剧痛里挣脱出来,他吃力地扭扭头,才发觉自己枕着她的腿。寡嫂这两个月长胖了一些,逐渐从一味的悲伤里走出来,可仍和丰腴两个字不沾边,他头下的双腿纤细骨感的,微有些硌得慌。不知为何嗓子发紧,唤她:“嫂嫂。”和上次手足无措相比,目睹他如此骇人的模样,这回她面上居然没多少惧意,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冯玉贞应一声,发觉膝上的人半睁开眼睛:“醒了?还难受吗?”“头疼,”他侧过脸,把额头费力地靠在她手背上:“疼得受不了。”青年半阖着眼,眼睫都沾着点点血珠:“嫂嫂,你可怜可怜我吧。”冯玉贞无法,她将小叔子的束发解开,大拇指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可崔净空不满足于她施舍的这些小恩小惠,抬手攥住寡嫂一只细瘦的手腕,像是在卑微的恳求,声音低哑:“嫂嫂既然可怜哥哥,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呢?”冯玉贞手一抖,压小声音,好像生怕被第三个人听见这些荒唐话。她苦口婆心地劝他:“空哥儿,我是你兄长的媳妇,就算没上族谱,我和崔泽也是真夫妻。长嫂如母,你这样想是万万不对的。”她极想让青年把自己的肺腑之言听进去,可崔净空不管,他把自己剖开展示给寡嫂看那些痛楚,逼她心软:“哥哥比我幸运许多,他自小被老宅收养长大,方丈憎恶我,十岁将我赶出去要饭,直言我是煞星转世,理应孤苦一辈子。难道我活该受这些苦吗?”“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女人的弱手慢慢梳着他的长发,手指在他发间穿梭,村里的母亲经常这样为孩子梳头:“你以后会金榜题名,做大官,买一间大宅子,衣食无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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