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千忧也觉得这女子分外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想便头疼,干脆就不想了。那日的他,跪在墓前,前几日的暴雨将盗墓后的踪迹破了个干净,到处都是土腥味。他跪倒在那块废墟前,甚至分辨不出是谁的棺材,黑灰白骨也不知道是哪个亲人的殓衣躯骨。猛地呕出来一口酸水,还不够,胃剧烈地痉挛绞痛着,还想再绞出点血肉呕出来。好痛,为什么好痛……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错了……我错了……巨量的血从胃里翻涌出来,猛地一呛,地上便出现一摊鲜血。任千忧倒在血泊中,蜷着身子,鼻腔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和泥腥味,激得又呕出一口血沫来。难受得伸手扣翻腹部的皮肉,几欲将胃抓出来扔掉。只能不断挣扎着瘫在地面上,仿佛只有埋入地里的冰冷才安抚激烈反抗的胃腔。心慌和惊恐混在一起,虚空中的恐惧袭击他的脑海,使得心脏失速的跳动,想要把余生所有跳动的能量一次性使完,便可以功成身退,早早地离开这受难的身体。终是搞得旧伤发作,倒在地上一病不起,粘得浑身泥水,脏兮兮的。小莲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她家本是守墓人,听见动静,还以为是那群歹人又回来了。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个少年郎,擦干净脸一端详,才惊然发现是他们的家主。那少女吃力地将他背下山,虽然摔得浑身是伤,却将他护得很好,听闻向字辈的人被这位年轻的家主遣散了,就因为曾经有人告诉他,他们想过普通人的日子。所以他才会遭此大难吧。少女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是遭受无妄之灾呢?家中亲人为守陵墓,与歹人搏斗,死在了前天,她才收殓好,今日便遇见了他。悉心照料几日后,又有一个清俊男子找来,许了她的半生富贵,只是自己非要跟去丰和,才终于能在这里再次遇见他。任千忧一杯又一杯地灌下去,他其实一直都觉得人生好没意思,不知道忙忙碌碌地在做什么,只知道不断地赶路,不断地受磋磨,也不知道受完后路的尽头可以得到什么。“小莲,你觉得……今日如何?”小莲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望向他的眼眸里满是深邃的情意,“今日遇君,便胜在世二十年。”“好。”是夜,蓬舟亭。轻波微纹乱风萧痕闷生沉昏无觉空生湖内孤魂休矣。…………咕噜噜……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感觉要窒息了好闷好想哭好想把心脏扯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淹死我快淹死我!!!猛地张开嘴,任由湖水倒灌进肺里,强制掠夺每一寸空气的领地,窒息后求生的本能迫使他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试图制止水同化他的身体。两方争夺下让本就稀薄的氧气岌岌可危,瑟缩在血液里发抖。最后只得以无力回天之态,静待意识被混沌侵蚀。生命就是一场巨大的灾厄死亡只是一场救赎成全这场救赎是每一个罪人的渴望挣扎最终被大脑与现实镇压,徒留本能的尸体漂浮在水中,与他分道扬镳。所以,这片湖水外的是什么呢?啊……剩余的氧气化作小小的泡泡缓缓升高,越变越大,越变越大,最后在水面上炸开。一种看不见的窒息感慢慢掐上他的脖子,一点,一点,一点地收紧。他突然可悲的发现,他居然还会想到湖水以外。又更可悲的发现,他是如此罪孽深重,以至于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连正常人求生的本能都可以被镇压。救救我……没有人能救你。我也救不了我自己……那就杀了他。所以我亲手举起屠刀,杀掉了我最珍爱的,最厌恶的自己。可惜最后死去时也这般痛苦。拂了人间,莫煎人寿。惊然想起,他好像该过生辰了,他多少岁来着?二十?二十二?还是二十五?可惜早已无人可为他加冠取字,他也无意庆祝这已经失去意义的日子。果然,他还有什么资格加冠呢?在辜负了所有人后?嗤笑一声,仿佛赌气般地给自己取字煎寿。来罢,千忧煎人寿,任之破其格。人这一生,与人斗与天斗,皆苦痛无边,若你任愿吞此苦难,便凭此勇,周游六虚罢。如此这般想着,才仿佛安抚了那个不甘的小孩。水流穿过指缝,透过喉管,在肺里倒旋。在此刻与湖水化作一体,随着日升月落的天地而晃荡。淡淡的血漂浮而出,幽微的红色像极了人的精魄,虚无缥缈地融入世间,消失得不留半点痕迹。其实水下的世界才显得格外安宁,不知是不是人工开凿的缘故而这般干净。身边不是游过去的鱼群,而是如同流星雨一样的其他人。大家相互不通真实名姓真实经历,只是喝了几场酒的交情,希望着能够轻巧地结束这场灾厄。他们没有亲人,所以他们不用顾念恸哭的父母妻子丈夫子女;他们没有坟墓,所以他们不用担心自己死后被挖出来挫骨扬灰;他们没有希望,所以不在乎死后的痛苦与压迫。水下的世界甚至是隔绝的宝地,完全听不见岸上的呼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