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挑眉笑道:“姓伏的告诉你这么多,没说过这件?”“什么?”“我不识字。”“……那我怎么叫你,绿眼睛的狼吗?”“不是白眼睛就好。”他好像没有一点被猜忌的自觉,说话仍旧率任随性,“不识字儿,可不代表我没名字。我说,你写,成么?”池白榆其实还没从方才的紧绷情绪里缓过来,哪怕能想到将他拷起来,又留下妖痕这些事,心跳仍是一阵重过一阵,精神有点儿蔫,脑子也空。她点点头,依照他说的写下两字——沧牙。“这样?”虽说他不识字,但她还是将本子递给他看,又象征性地问了句。谁知他道:“错了错了。”他捉过笔,将“牙”字一圈,又在旁边写下另一字——犽。“是这两个字儿才对。”他道。——沧犽“原是这么写——不是,等会儿,你不是不识字吗?!”池白榆一下恢复精神气,蹙眉看他。“哦,逗你玩儿。”沧犽笑道,“瞧你蔫头巴脑的,又绷着张脸,跟我要杀你似的。怎的,怕那姓伏的在害你?”池白榆不觉得这有多好笑,但紧绷的思绪倒是缓和许多。她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只知道我是来取东西的。走罢,别耽搁时间。”她走在前头,错身之际,沧犽瞥见她的身子似在作抖——许是因为夜里太冷,荒野上的风又大。不过仅扫了眼,他便收回视线,上前引路。他说的恶鬼林就坐落在荒野的中间,偌大的一片树林,无论两侧还是前方都瞧不着边际。树林间浮动着湿冷的雾,跟山间的晨雾不同,沾染上这些冷雾叫人极不舒服。林中也没路,得他在荒草间踩出一条路来,她才好走些。没进林子前,池白榆其实有些发怵。恶鬼林。伏雁柏也是恶鬼。要是有成千上百个伏雁柏藏在这林子里头,那她真不想活了。但情况比她想的好上那么一点儿。除了天色昏暗、路不大好走外,林子里并没蹦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可这份好运气只维持了一刻钟。约莫一刻钟后,他俩已经走到了林子深处。周身的树木密集、高大。风一吹,枯黄的叶子沙沙作响,将月光掩去大半。四周的光线更为暗淡,连离她最近的沧犽,也几乎只能瞧见朦胧轮廓了。一阵冷风扫过,池白榆看见不远处的右前方出现道人影。瞧不清面容,乍一看跟团瘦长的灰烟般,静悄悄伫立在那儿。望见那人,她压低声音问:“是鬼吗?”“嗯。”沧犽说,“别看他,只当没瞧见。”虽然对他存有疑心,但在这种事上池白榆自然不会胡乱猜疑。她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跟着他往前走。离那道鬼影最近的时候,她哪怕没往右边看,也能借余光瞥见他的模样。是个背着竹背篓的白胡子老头,背篓离放了把割草的刀。面容模糊不清,眼睛惊恐地鼓着,身上的褐色粗布短衣被砍出乱七八糟的破口子。脖子上也有伤,一条足有指粗的血口横在正中间。她还闻见了一股浓厚的腥味。像是将带血的肉丢进泥水,沤久了的腥臭烂味儿。扑鼻而来,叫人想吐。她屏住呼吸,眼神往左侧偏移几分。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不想走出一截路后,她竟又看见了一道同样的瘦长鬼影。还是那背着竹背篓的老头,依旧在同一个方位,悄无声息地静立在那儿。再看四周的树木景致,好像也跟刚才大差不差。池白榆起先没想过是同一个鬼,直到撞见他第三回、第四回……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撞上鬼打墙了?她看了眼身旁的沧犽。后者注意到她的打量,说:“算是鬼打墙,但也不尽然。若此时慌慌张张,那鬼就会追上来——这样的境况还得遇着好几回,可有耐心?”“放心。”池白榆神情自若,“不是头一回撞鬼了。”这种事简直是一回生二回熟。头回撞鬼可能还害怕,但要是身边都是鬼,那怕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加入它们了。况且同样是恶鬼,面前这个只要保持镇定不吭声就能过去,比伏雁柏善良得多。她应得坦然,沧犽看在眼中,笑一声:“这回伏雁柏倒是找了个好说话的。”“这回?”之前还有人来过吗?“述和。”沧犽漫不经心地提起,“你在伏雁柏身边做事,应该认识他。”“算是同僚。”沧犽:“耐心太差。走到第三回就说要回去,引得那老头子拎着刀追了半路。”池白榆:“……他兴许是嫌那鬼长得不对称。”沧犽想笑,可离那白胡子老头已不到几步距离了,只得生生忍下,直忍得耳根泛红。好不容易走过去,他有意板着脸,神情间露出些凶悍气。他道:“再不许说些逗趣话。”池白榆:“……”谁说笑了?她就是讲事实而已。述和本来就是个强迫症。两人在同一段路里走了起码七遍,每回都要碰着那死寂无声的鬼影,在一片沉沉夜色中盯着他俩,无端让人怵得慌。终于——在绕到第八回的时候——那老头子站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他没有站在那棵松树下,而是往旁挪了几步,让出一条狭窄弯曲的小路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