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忽将手探入袖中,从中取出一个精致银壶,再凭空倾倒,竟从中倒出清澈美酒。美酒落下,自个儿化成了十多个酒杯,又经他手指一引,酒杯便接连落入众人手中。伏雁柏:“故弄虚玄。”池白榆点点头:“大人说得对。”他瞥她一眼,忽说:“他旁边那老太太,是我祖母。”池白榆只当不知道此事:“原来是大人的祖母,失敬失敬。”她话中的敷衍意味分外明显,伏雁柏听了却不恼,甚而有闲心与她聊起往事:“当年这道人不知从何而来,先是说我命中有死劫,又糊弄着我父亲从天底下找来些妖怪,当作门客放府里养着,以此应对那劫难。”池白榆想了想:“信了也正常,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伏雁柏的双眉略微舒展些许,放慢了步子,不疾不徐道:“又说要收我为徒,教我些仙门道术。”“大人学了?”“什么仙门道术,依我来看,不过江湖把戏。”那就是没学了。池白榆:“那之后呢?他的话应验了吗?”其实这话算白问,毕竟现在他都已经成了鬼了。“之后……之后府中人接连生了怪病,病发时,便会从腹中生火,直到整个人都被火燃烬。”伏雁柏像是在讲述旁人的事一般,平铺直叙道,“一个下午,人就都死光了,府邸也烧得干净。”池白榆顿住,忽想起之前在梦中遇着的好些鬼,脸上的五官都只剩下了漆黑窟窿,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她看向水榭底下的道人,见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壶酒,便问:“那道士呢?”“自然也死了。”伏雁柏道,“他说那火是由邪祟引来,寻常人的眼睛看不见,唯有鬼眼得见,便自戕了。”池白榆忽觉心惊。所以那道人是为了抓着那邪祟,直接把自己给杀了?“听到此处,你大概在想,果真是个行侠仗义的仙人——为着给一群萍水相逢的人报仇,竟狠心杀了自己,宁愿堕入鬼道,也要亲手抓着那邪祟。”伏雁柏的嘴角扯开一点儿弧度,“果真是个好人……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抓那邪祟。我想想花了几年时间……一年?还是两年?时日是久了些,可没办法,那邪祟从地府的火海里长出来,几千年间不知吞噬了多少孤魂野鬼,他生前有数百年的修为,也仍旧看不着它。唯有死了,才能与它相斗。”池白榆听着,确然觉得那道人是煞费苦心,可又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伏雁柏:“那一两年间,他将所有的心思都耗费在了这件事上。好在最终有人相助,终于抓着了那邪祟。”池白榆眼皮一跳,总算反应过来何处有异。她忽问:“那你呢?”他看起来和那些被邪祟害死的鬼并不一样,应该不是死在邪祟手下,那他怎么会变成鬼。“我?”伏雁柏微微眯起眼,转而望向不远处的道人。那道人也察觉到了他俩的存在,遥遥睇来一眼。隔空相望间,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伏雁柏在此时开口:“若他当着我的面告诉我,唯有一双鬼眼才能看见杀我全族的仇敌。你觉得……我会如何?”第129章 第 129 章池白榆反应过来:“你——”他也自戕了?也是在道人看过来后不久, 水榭底下的人纷纷转过头——仅转过脑袋,身子没偏移半点儿。这鬼宅中总是灰蒙蒙的,天色暗淡, 也看不见太阳。一对对黑洞洞的眼窟窿望过来,池白榆下意识屏住呼吸。可跟之前遇着的鬼不一样, 水榭下的鬼群一动不动,只僵坐在那儿盯着他俩,也没上前的意思。伏雁柏的视线没声没息地扫过那些人。仅凭脸已经几乎瞧不出谁是谁了,只能靠其他特征分辨。满头银发的老者是祖母;母亲不爱热闹, 常端着杯茶靠坐在水榭边上, 静静听着旁人说话;父亲守在她旁边, 多数时候都在看书,似乎对那道人的法术不怎么感兴趣;聊天时喜欢绞帕子的是姑姑;堂兄喜静, 常握着杯茶, 偶尔抿上一口;堂姐好动,腰间常佩着把短剑;祖母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常凑在一块儿……他收回打量, 表情没多大变化。“只可惜那时对鬼术一窍不通,又因死了,连生前的剑也拿不起。眼看着邪祟就在身前,却无可奈何。后来魂魄被碎, 让述和聚拢了去。”都已说到了这儿,他索性把话说全,“后又和无荒派打了商量来此处, 恰逢述和遭难,被仇家追杀。他担忧连累族亲, 干脆将他也带了过来。”池白榆微微蹙起眉:“可若只是这样,那道人怎可能被关在这儿。”依他说的, 那道人似乎没犯什么错,甚而还为了救人付出性命。总不可能是伏雁柏为了报恩,才把他也带过来的吧。还是说,那什么邪祟其实是道人弄出来的?“是。”伏雁柏忽笑了声,但眼底始终沉着冷意,“一个舍生忘死的仙人,又怎可能被当作妖囚,拘在这浩渺无边的虚妄境里。”“那……”“当日邪祟犯凶,伏府里还有近百个妖怪,也无一幸免。”伏雁柏将手拢在袖里,语气平淡,“可在这伏府里,你可曾见过一个妖物的魂魄?”他没明说,池白榆却瞬间明白过来。她眉心一跳:“你是说,全被他拿去修炼驭鬼术了?”“舍生忘死……”伏雁柏盯着那水榭中的道人,眉眼间渐蓄起一点厌恨,“不过是个为了修炼,便能不择手段的疯人罢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