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雁柏陷入怔愕,视线落在那凝着血的嘴上,似乎难以置信这些话是经由他的嘴说出。述和散开绑在手上的布条,用妖气再度化出把武器。这回却不是剑,而是把沉甸甸的重弓。他抬了双血红的眸子望着伏雁柏,喘息间,比他更像是从地府里爬出的鬼。“你为何没死在那日?”他顿了瞬,忽又说,“险些忘了,你已经死了。这本就该是你应得的下场,看着血亲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你面前,再受尽魂飞魄散之苦。错就错在我救了你……”他拉开弓弦,将妖气凝成一柄尖锐的利箭,随后毫不留情面地放开。箭矢刺破禁制,裹着劲风飞快朝伏雁柏刺去。而他还处在错愕之中,直到被胸口正中的异样感唤回神智。他垂眸,却何物也没看见。抬手按了下,却摸着一处空荡荡的孔洞,还有些破碎的尾羽细屑——那支箭矢穿透了他的身躯,又湮灭在他身后的半空中。但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反倒只有这副躯壳被刺穿的不适感。不远处,述和又道:“感觉到了吗?你现下不过是连疼痛都没法感知的鬼魄,是我糊涂,竟妄想你还能像个活人一样思考,而非何事都不计后果,任性妄为的死人。”伏雁柏被这些话刺得怒火上涌。他倏然抬头,同样冷眼望着他。概是来往的时间太久,他俩太清楚往彼此的何处落刀最狠,如何下刀最疼。他缓声开口:“我先前就说过,你要是真后悔,大可以再杀我一回。还是说觉得你族中已无人,都死了个干净,才不顾死活地在此处发疯,想惹得谁来了结你的性命?”述和呼吸稍滞,眼皮微不可察地颤了下。一旁的裴月乌捂着腹部的血洞,重喘不止。隔着眼前模糊的血帘,他的视线在二人间来回游移,最终落在述和身上。莫名其妙。他甩了下脑袋,将脸上尚未凝固的血甩得干净。不是要跟他打?怎的又与那姓伏的骂起来了。还是说他打算把这锁妖楼里的人都打个遍,好占了那伏雁柏的位置?第150章 第 150 章述和僵立不动, 脑中所想尽是伏雁柏方才说的那些话。他想起在行危谷的数百年。数百年间血味经久不散,谷中不论花草树木,还是鸟兽虫鱼, 似乎都覆着层看不见的血雾。幼时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连是谁把他捡回了行危谷都忘得干净。只有个模糊印象, 好像一到冰雪消融的时节,便会有人拿着拜帖入谷。那些人的脸上无一不带着恼怒愤恨,又或阴谋算计,再奉出钱财买凶杀人。行危谷对外封闭, 他们自然见不着谷中人, 只能将拜帖放在漂浮于溪流的荷花上, 再被族中长老用术法引入谷中。待看过拜帖了,再作定夺。他仍记得长老是个模样年轻的树妖, 整日穿身花袍坐在溪边摇扇子。“都是拿钱办事。”有回长老笑嘻嘻拆开拜帖, 对着身旁尚且年幼的他道,“述和, 快些修炼,现下连剑都举不起来,怎能和族人一块儿出谷——你看,这信上说杀了某城里的某位老爷, 就能得百两黄金,这般好的差事,你接不着岂不可惜?冬日里也少睡些觉, 虽不来人,可看你整日里昏昏沉沉的, 耽搁了修炼不说,还错过许多新鲜事。”他拖着把比身子还长的剑, 木呆呆看着长老,只说:“谷中有花妖豹妖、狐妖蝎子精、蛛妖山魈……没有我的族人。”而且他不喜欢满山谷弥漫的血味,那些看不见的血气好似钩织成一团团阴云,永无止歇地漂浮在高空。长老拿扇子敲他的头:“怎偏偏捡回个呆傻的榆木脑袋,再去挥剑二百。”他在行危谷挥了两百年的剑,才从长老手中接过第一封帖子。临行前长老嘱咐:“要杀的是南城边上一窝作乱的蛛妖,别忘了把领头的那蛛妖的脑袋砍下来。”话里话外,似乎从没想过他能否杀了那窝蛛妖。但当他和另一个同行的龙妖一齐持剑砍下蛛妖的脑袋时,他隐约明白了何为族人。并非出身自同一妖族,却用手上的剑刃连成相通血脉的族亲。只是他仍旧不习惯弥漫在谷中的血味。在行危谷待了近千年,他起了改名换姓、云游四方的打算。也是那时,一位族人带回了伏家贴出的布告,说是伏家以千金灵石请修为高强的妖入府做门客。他对这些并无兴趣,那伏家老爷却携了拜帖找上门,说是算过八字,特意来邀他入府。他本想拒绝,长老却道:“至多去他府上住几年,待拿到了钱财宝物,届时走南闯北不也更舒坦?”又说:“那伏老爷是难得的善人,帮他一回,权当还了行危谷留你这么多年的辛苦钱。”他应道:“这些年赚的酬金,你拿走了一大半。整日往钱眼里钻,仔细哪天爬不出来。”长老摇着扇子大笑:“述和,往后还是收着些说话,外面的人可比不得谷中族人。”他沉默不语,最终还是随伏老爷一道去了伏府。走前,长老用扇子敲敲他的肩,留下最后一句话:“述和,明哲保身。”依着事先约定的,他一待便是六年。也是他离开伏府那日,闯入伏府的邪祟杀光了府中上下连同门客数百人。等他折返回去时,被那道人唬着自戕的伏雁柏,连魂魄都碎得七零八落。拼凑起那些魂魄碎片后,他没有回行危谷,而是去了远离行危谷的北境寒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