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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不出回答,心口阵阵绞痛。陆霖敏感,察觉到父亲有点儿难过,便扭过小身子,搂着他的脖子“啾”地亲了一大口,然后小心地摊开布料,用两只小手捧着,乖巧地问:“竹子爹爹在这信里说了什么呀?”陆桓城抚过一根根毛糙的棉线,喑涩地道:“他说,他想回家。”“喔……”陆霖还小,还不认得字,但他低下头去,认真端详着那些横竖交错的陌生笔画,轻声念道:“想回家。”每一个音节,都念得字正腔圆。念完了又问:“木头爹爹收到信,一定就去接他了吧?”陆桓城望着他乌黑的大眼睛,忽然支撑不住了。他收紧双臂,把陆霖牢牢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甜淡的奶香味,哽咽道:“没有,我没有收到信……对不起,笋儿,对不起,我没去接你的竹子爹爹……”泪水无声淌下,沾湿了唇面,满是咸涩的味道。陆霖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唤道:“……木头爹爹?”“我没去接他,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那儿,好多天都没过问一声。他肚子里怀着你,却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出不来,受尽了苦楚。直到你出生,我才匆匆赶去接他……可是已经……”“爹爹不要哭……”小袖子为他拭去泪水,陆霖学着大人的样子,摸了摸父亲的头顶,软乎乎地劝慰:“不哭了,不哭了。”“好,爹爹不哭了。”陆桓城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朝陆霖点了点头。但是……只要抱着孩子,感受到那活生生的体温和呼吸,他的眼泪就止不住。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怀里这幼小的生命,曾是晏琛腹中血脉相融的一团骨肉。那个少年熬过了多少痛苦的岁月,才终于用身体为他孕育出一个孩子。最早的时候,晏琛翻江倒海地呕吐,食不下咽,一张脸白得像纸片,却还是倦怠地朝他笑着,说要多吃一些,喂饱肚子里的小东西。再后来,孩子从指甲盖那么大,长到了小拳头那么大,又长到了小西瓜那么大,晏琛每回睡前脱衣裳,都要稍稍侧过身子,生怕臃肿的身形显露出来,他看了会不喜欢。脱去衣裳以后,便急匆匆钻进被窝里,用被褥遮住肚子。可是只要他想摸,晏琛也从来不会拦着。晏琛一直如水一样顺从,任由他抚摸隆起的小腹,有时他的手掌停留得久了些,那只属于晏琛的、白皙而修长的手就会伸过来,与他十指交叠,不肯放松。陆霖还在晏琛腹内的那些时日,他们过得安宁而幸福,可为什么后来,他们之间有了数不尽的阴差阳错?每一次,只要命运肯稍稍施与一点仁慈,或者让他收到食盒里的书信,或者让他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走进院子,今天,他就不会形单影只地抱着孩子,用晏琛留下的一件件遗物,为他讲述那个不能相见的竹子爹爹。漫长的三年过去了,相见的日子却依然遥远。要到什么时候,晏琛才能从他每一晚的梦境中走出来,鲜活的,微笑着,重新站在他面前?第五十三章 虫灾陆霖三岁两个月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他的病情来势汹汹,起先是发烧,体温蹭蹭地往上窜,在炎炎夏日里烧作了一块火炭,无论井水擦身还是凉帕敷额都不管用。后来又哭着喊疼,小脸蛋通红,两道细细的眉毛拧在一块儿,泪水噼里啪拉往下掉。“奶奶,奶奶……笋儿身上疼……”他缩在陆母怀中,可怜地抽泣着。陆母问他哪儿疼,他说,脑袋疼,胸口疼,手脚疼,骨头疼……总之哪儿都疼,疼得受不住。陆霖本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从前跌破了皮肉也没哭过一声,这回竟哭得双目红肿,小身子一个劲地打颤。整个人精神蔫蔫,气息奄奄,时不时地惊厥抽搐,最后唇角竟溢出白沫来,吓得陆母捂着胸口哀吟,险些先归了天。泰安堂的程大夫前来看诊,并拢二指,捏着孩子细瘦的手腕把脉,再验过眼耳鼻舌,片刻后轻叹一声,只说天意难违。这般的三岁幼儿,突发重疾又左右查不出病因,多半是老天不肯留他,要早早地收回去。陆母一听,活似心尖上最宝贝的一块肉被人生生割了去,口中凄厉地唤了一声笋儿,当即双眼翻白,晕厥在地。这下可好,家里一老一小,通通卧病在床。程大夫只得暂缓归程,与他提壶拎药的小徒一同留下照料。陆霖生病第二天,全府已经一团混乱。这时候谁都可以乱,唯独陆桓城必须保持冷静。他弃下了重要的丝绸生意,将之交予管事打理,自己彻夜不眠地守在陆霖床边。孩子喊一声痛,他便搂着温声抚慰,喊一声饿,他便递上熬烂的咸粥,一勺一勺亲喂。这般忧心忡忡熬到天亮,已是眼含血丝,神乏身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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