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璎看着自己头发花白却背脊笔直的义父,在他身上看到中原读书人的脊梁。他无愧于万众拥戴,这世间处于危难,总有人要站出来,举起炽热的火炬。“儿子听义父的话。”他经历过苦难,便不希望别人像他一样苦。章荣海在风声中注视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用手轻轻比了比,像每一个慈爱的父亲般笑。“长高了,也该长大了。你是个通透的孩子,这条路十分艰难,为父希望你能走到尽头,然后,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罢,章家从不是你的负累,章珩也大了,不该总让兄长和嫡姐挡在前面。”章璎眼中有泪,兴许进了沙子。浮光霭霭,静夜沉沉。明月普照万物。它从来不怕诋毁,是因为高高挂在天上。少年如此回答他的父亲,“山河满目疮痍,诸客袖手旁观,若无人舍身取义,我愿做赴汤蹈火之人。”章荣海抱住章璎,老泪纵横。他怕这个孩子将来恨他,于是在这一刻将他抱紧。人什么时候会长大?或许是一次谈话,或许是一个噩梦。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一辈子。章璎长大了。在一个风雨将停的深夜里,在满街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生也一样。碌碌无为是一生,金戈铁马是一生,劳累奔波是一生。既免不了一死,便要生的有价值。做侠客是为了救人。做宦官是为了救人。又有什么不同?章荣海教会他什么叫做牺牲。如今百姓饥荒,僵尸满道,倘若有一日盛世降临,许多像他一般流离失所的孤儿有衣可穿,有膳可食,从此没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枉死的百姓,万民富庶,九州繁荣,曾为之以身赴死的人们将绵延于庙堂千秋万代,但在其中必然找不到一个叫做章璎的名字。倒也无妨。花翁死的时候,谁又知道他的名字?第44章早已厌倦这吃人的乱世。乱世夺走他的亲生父母,也夺走了花翁。倘若在浮玉坊被连根拔起之前,周渐学须做一个好人,那他便做这唯一的恶人。只有身背无数恶名,才能靠近李景,夺走他的江山,替无辜枉死的百姓偿命。章璎苟活下来,入宫中做最卑下的太监。章荣海贿赂过当时的太监总管。太监总管笑了笑,“你的儿子既不能人道,有这东西和无这东西也没什么差别,我亦不想多见血腥,日后总闯不出大祸。”若非章璎不能人道,总管不会如此通融。毕竟当真闹出秽乱宫闱的丑闻,依照李景的性子,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章璎入宫的那一天,章荣海整理好他歪斜衣冠。“父亲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章璎没有落泪,手足无措地站在章荣海的身边,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被当朝太傅捂热脚心的小童。章荣海注视自己义子入宫的背影,扶着墙壁软下/身子。他老了。数十年汲汲营营,为国为民,到头来落个义子入宫,长女守寡的下场,也不知这是否是他的报应。这一生只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到底愧对自己的儿女。章璎在宫中做苦役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男人三十余岁,面容英俊,身形高长,孤单地在花阴下晃荡,走到一片地前拿起锄头。他知那是李景,大气不敢多出。李景一边种地一边萧瑟叹息,“今天杀的人有些少。”他杀一个人就种一块地,久而久之御花园后的土地郁郁葱葱。章璎心知机会来临,大着胆子靠近李景,佯装不识得其身份。“你为何在此处种地?陛下看到会杀了你。”李景回头,把锄头随意扔在地上上下打量忽然冒出来的青衣小监,月光照亮一张精致的面容。“哪里来的小丫头女扮男装?”章璎反唇相讥。“哪里来的老侍卫指男为女?”李景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陛下不会杀了我,会杀了你。”“为什么?”李景摸着下巴,“也是,你长的这副容貌,陛下不一定舍得杀了你。”“陛下年纪都够当我的父亲了,你在胡说什么?”“咳咳,陛下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章璎没有理他。李景凑过来,“你会种地吗?”章璎摇头。李景笑眯眯道,“日后我来教你种地,这地里的肥料可非同一般,长出的庄稼也十分结实。”“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学种地?还有许多活要做。而且你一个侍卫,为什么每天都要种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