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寺人渠很快就进了殿中。 “传寡人的令，即日起升陈美人为夫人，瑶华宫本就缺了主子，日后陈夫人便是一宫之主。”夫差说完，又沉声道：“王后管理后宫不严，罚俸三月，禁足一月，由吕夫人与容夫人协助管理六宫，你去通知王后吧！” 寺人渠听完抬头看了夫差一眼，又恭敬的应下，退了出去，离开殿门之际，又转了身子过来，对着夫差小声提醒道：“大王，已过了辰时，再不上朝就晚了。” 夫差背手而立，只道：“告知下去，寡人今日不上朝。” “是。”寺人渠目光似是瞅了我一眼，退了下去。 “大王今日怎的不上朝，让那些朝臣知道了，又要在背后置喙西施了。”我对着夫差叹道。 夫差望着我，又走近将我身子倚靠在他怀中，“今日，你更重要。” 我笑容一僵，不知再该说些什么，这时正好吟霜走了进来，“大王，夫人，已按照太医的吩咐将药煎好了，这次的药比上次的药开得更重了些，太医说会有些苦。” 夫差接过吟霜手中的药碗，“我来吧。” “来，喝药。”夫差小心翼翼地将泛着热气的药搅了搅，又吹了吹，这才递到了我的唇边。 我轻轻咽下，嘴里充斥着苦涩与难闻的药味，紧皱起了眉，却还是在夫差的注视下笑着一饮而尽。 我得快些好起来。 生死局（三） 又过了几日，我身子大好了些，与陈美人并肩而立，走在通往御花园的路上，花园里绿树成荫，古藤青苔缠满树干，也算是散散久病后的浊气。 “若棠还未谢过姐姐，若不是姐姐向大王进言，若棠如何能有今日的位分。”陈美人对着我，感激道。 “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再说了，你为了帮我将王后是彻底得罪了，日后宫中行事，你需要这样的身份。”我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姐姐了。”陈美人再次对着我感激道。 我没有再说话，与陈美人一同继续向前走着。 “听说季夫人小产后现在还卧床不起，她是真的心狠，竟然给自己下这么重的药。”陈美人又轻叹道。 “或许……”我敛下眸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起来。 沿着山石走到左边一条小巷，竹树交加，亭台轩敞，一个极宽的金鱼池，池子旁边，都是朱红栏杆，夹着一带走廊。我与陈美人走到廊尽头处，正要穿过一个小小月洞。 “采薇姑姑！”拐角处，只听季夫人身边嬷嬷的声音传来，王后的侍女也在，我与陈美人相视一眼，皆是一惊，连忙停下脚步，不再向前。 “嬷嬷，你究竟要和我说什么！我是偷溜出来给王后办事的，还要尽快回去！”采薇似是对那嬷嬷有些不耐烦。 “王后娘娘如今禁足，我也是没了法子，当初是你说那药不过是会让夫人短暂腹痛，有中毒假象的药罢了，怎么会是大剂量的藏红花！你们可知太医说，我家夫人再难有孕，她才这般年轻……”那嬷嬷疾声痛道：“是我害了夫人啊！” “嘘，你小声点！”采薇疾声道：“若不下猛药，如何能扳倒容夫人！”她顿了顿又道：“只恨大王，证据确凿却还要维护那个妖女！你们要怪就怪那个妖女，这般蛊惑大王！还害得王后禁足！” “这……”那嬷嬷痛声道：“可是她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我家主子再不能有孕，日后如何还能在宫中立足！” “放心，季夫人一片忠心，王后娘娘会照拂她的。”采薇冷声道：“你们且等着，娘娘不会放过她的。” 嬷嬷再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终究是我害了主子……” “行了，你赶紧回去照顾季夫人吧，身子不养好，日后还如何争宠？”采薇有些不耐烦道。 “这容夫人一回宫就将大王霸住，还如何争宠？”嬷嬷叹道。 “你当初让季夫人怎么怀的孕，再做一次便是？”采薇有些嘲讽笑道。 “你！”只听那嬷嬷惊惧的声音传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后娘娘在宫中这么多年，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她？”采薇继续道：“对大王使用欢情香，你们也真是大胆！” “是，是……”那嬷嬷显然被采薇的话吓住，声音都开始哆嗦起来。 “好了，我得赶紧回去复命了，你也赶紧回去吧！”采薇催促道。 我与陈美人听至此，皆是大骇，连忙退步躲在了竹林之后，待她们二人走远，这才又重新走了出来。 “没想到，季夫人也被王后摆了一道。”陈美人看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冷笑出声来，“一石二鸟，她惯会利用人心，什么事都将自己撇的干净。” “姐姐此次全身而退，王后禁足出来，不知又会想什么阴损招数。”陈美人叹道。 我敛下眸子，却是不语，她禁足期间，伯嚭又远在越国收城，我可以做的事，查的真相有很多。 “太子殿下，你放开我！”一路行至假山石旁，忽然似是太子的名字，还有那带着愤怒与羞恼的女子声音，隐隐竟像是…… 对了，是吕夫人的侄女，公子鸿的未婚妻，惠宁姑娘！她怎么会与太子有所牵扯！ 我与陈美人相视一眼，内心震撼不已，今日碰见的秘辛之事也属实太多了些。 只见惠宁一头发丝凌乱的从山石后跑了出来，待看见了我与陈美人，惊吓的待在了原地，叫出声来。 “怎么，你就这么厌恶本太子？”太子继惠宁姑娘出来后，亦跟着走了出来，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甘与懊恼。 待看见了我与陈美人，亦是僵愣在了原地。 “太子。”我收回惊诧的神色，不动声色的对着他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仿若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容夫人，陈夫人。”太子许久才镇定下来，微笑着望过来，上前一步，对着我拱手算是回礼，又谨慎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闪烁间，显得复杂而微妙，透着一股子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精明之色。 “方才太子，与惠宁姑娘在做什么？”我轻轻询道。 “不……”惠宁摆着手，率先出声，似是解释，又似是难以启齿。 “不过是孤与惠宁姑娘，开了个玩笑罢了。”太子却是轻飘飘道。 我点了点头，抚头叹道：“今日出门没看历，哪知太阳竟这般毒，本宫逛园子也累了，就先告辞了。” “恭送夫人。”太子的声音低沉道。 “此事，莫要声张。”与陈美人折回道上，我对着陈美人郑重道。 看得出惠宁姑娘与公子鸿是真心相恋，此事若传了出去，终究是不好。 “这……这我当然知道，宫里人都知道，惠宁姑娘可是公子鸿的人，未出阁姑娘家的清白，最是重要！”陈美人又轻叹出声：“只是，她怎么惹上了太子！” 我回身望了一眼，只见惠宁姑娘早已跑得不见，徒留太子一副沉闷失神的模样，他难道不知惠宁是公子鸿的人，竟还敢做出这等事来？ 生死局（四） 东方泛白，晨曦微露。扶疏的枝叶随风摇曳，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随风而动，交错变换。 “夫人，不好了！”刚送走夫差，喝完药，便听吟霜从殿外踱步跑了进来，急声道：“季夫人……季夫人气势冲冲的过来，那架势像是要吃人一样！” “什么……”我一听，赶紧站起身来，正要向外探去，只见季夫人已冲进了屋中。 她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似雪的脸上显出几分苍白，整个人就像风中的树叶，几乎要倒下去，和往日生机活泼的少女如同两样。 瘦小的身体此刻用恶狠狠的目光望着我，扭曲的面庞满是苦痛的表情，“你还我的孩子！” “夫人，我们赶紧回去！”她身后的嬷嬷此刻紧紧的跟在她身后，一只手拉过她，一边对着我解释道：“容夫人，我家主子小产后受了刺激，您万莫与她计较！” “是她害了我的孩子！嬷嬷你为何要帮她！”季夫人对着嬷嬷忿然道，又将目光直直盯向我，“你已经得了大王的宠爱，为何还不放过我的孩子！他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没有要害你的孩子，你莫要恨错了人。”我看着她这副疯魔的模样，莫名觉得是多么可悲。 “你不要以为那宫女死了，便死无对证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友哥哥，害死了姑姑，如今，连我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季夫人越说越激动，上前就向我身上扑来。 “夫人，小心！”吟霜将我拉着躲在她的身后，对着季夫人疾声辩道：“我亲耳听夏荷姐姐说此事的主谋是王后，况且，也不是她下的药，你若是要恨，就去恨王后娘娘！” “怎么可能！她都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若不是她下的药，还会是谁？”季夫人凄厉出声，望着我目光尽是凄苦与恨意，“都是你！自从你出现在大王面前，一切都变了！” “他见了你就眼里只有你，那夜在姑苏台回宫的路上，他一路沉着脸，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去找你。”季夫人声泪俱下，对着我一番控诉。 “我现在就杀了你，为我的孩子报仇！”目光一闪，不知何时她手中已拿起了一把匕首，寒光凌厉，就要向我刺来。 我一时大骇，向后躲闪，只听“嘭！”的一声，那嬷嬷不知何时打向了她的后颈，季夫人终于昏了过去。 “容夫人！”那嬷嬷一时跪在了我的身前，颤着声音道：“我家主子是伤心过度，求夫人高抬贵手，此事莫要告知大王！” 我看着往常高傲的嬷嬷此刻变得如此卑微，一时气笑，“追根究底，是你害得季夫人如此，你竟然还来求我高抬贵手？” “夫人！”那嬷嬷猛得抬头看我，“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我家主子一切都不知情，背井离乡来到吴宫，如今更是伤了身子再也无法孕育子嗣，求夫人可怜！若是让大王知道此事，主子在宫中会待不下去的！” “你如实回答我一件事，我便不告知大王。”我转过头，冷声道。 “但凭夫人指示。”那嬷嬷抬头看我。 “究竟是谁给你的藏红花，又是谁指使你在本宫宫中下药。”我一字一句问道。 “夫人不是早就猜到了么……”那嬷嬷诧异地看向我。 “我让你亲自告诉我！”我走向她，神情逼迫道。 “是……是王后！”那嬷嬷终于亲口说出了真凶。 我仰天冷笑，“经过此事，你也该知这宫中究竟谁才是真正值得倚靠的，你们，已然成了王后的弃子！” “你日日受着良心的谴责，还不如帮你家主子真正报仇！嬷嬷活了这么多年，该知道如何抉择？”我逼近她，唇角微勾。 只见那嬷嬷看着我，眸光闪动，终是开口道：“夫人想让奴婢如何做？” “现下，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有朝一日，我需要的时候，你说出真相即可。”我望着她缓缓道。 那嬷嬷望着我的目光一顿，又带着一丝犹豫。 “放心！我会保你一命的。”我轻笑道。 那嬷嬷目光一凛，向我俯跪在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夫人了，即使主子不原谅，奴婢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嬷嬷行完礼，站起了身来，又道：“不知夫人何时醒来，奴婢这就带夫人先回去了。” “吟霜，和嬷嬷一起，扶季夫人回去。”我向吟霜示意道。 “是。”吟霜应下，两人搀着昏迷中的季夫人，离开了殿中。 我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突然又想起季夫人口不择言说出的话，轻轻叹了口气。 就是他忍不住回来找我，才会让郑旦有那般下场，一切都是这样阴差阳错，我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热意逼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