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上便是敞开的木排门,棋待诏已在里面等候,宣和帝过去坐下就能对弈。宣和帝推开门。穿着清一色素净白袍的棋待诏排排坐着,面前放棋秤和棋篓,对面的座位空置,总数有九个。这是宣和帝喜欢的下棋方式,他喜欢弈胜了第一个,立刻再弈第二个,再弈第三个,以此类推,直到输了为止。宣和帝下棋时只看棋,从不看人。他坐到了第一张蒲团上,执子对弈。“赢了。不堪一击。”宣和帝起身到第二座棋秤,不久之后。“赢了。”他再起身,到第三座棋秤。“……”时间慢慢过去,到了第六座棋秤。宣和帝下棋时全神贯注,只是看着棋盘静默,耳边响起棋盘指出每一步棋的声音。“‘通’,‘左’,‘灭’,‘阳’,‘奉’……”这是四大景盘式记谱方法,可以明确棋子在棋秤上具体的位置,念出字便知道棋子落在哪儿,方便身后看不见棋秤的棋待诏在纸笔上复刻出棋盘,替宣和帝记录局势。宣和帝敲着棋子,闲散不已。他正在进行一片进攻的态势,抬手刚要落子时,喉头突然滚出一个字:“嗯?”棋局好像骤然被浓雾笼罩,变得混乱压抑,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什么地方走。“怎么会这样?”宣和帝抓起了头发。这位棋待诏的棋风十分温和,没有攻击性,只是当他坦然地走着走着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片凶险至极的境地。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布局,是如何在几步之内,将宽松的棋局突然压迫得窒息至极,无路可走,把他的棋子遏制得像被冰冷的手掐住脖颈,且在不断收紧,几乎要掐碎骨头。这种对他的全方位碾压,他唯一一次是从蔺泊舟那儿体会到的。“是朕输了……”宣和帝缓缓地抬眼,先看见两节修长的手指。那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和他想象中的掐着脖颈的手差不多,瘦削而有力。再往上,诡异又惊悚的压迫感消失了,是一截雪白干净纤尘不染的白袍,领口交叠笼罩在脖颈附近,坐姿十分的端庄,雅正,一丝不苟。……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宣和帝猛地抬起头。眼前的棋待诏双目覆着白纱,修长的手从雪白的袖口微微探出,举在半空,神色有点儿病态的倦容,对着宣和帝的方向。声音,是皇兄的声音。人,也是皇兄这个人。蔺泊舟声音平稳,和他刚才感受到的阴冷杀意没有任何关系,他病蔫蔫的,语气疲惫。“罪臣蔺泊舟,参见陛下。”第110章“是你!”宣和帝猛地大叫了一声,手脚支地往后退去:“皇兄,怎么是你!”皇兄不是死在辽东了吗!就算没死,怎么会突然来到京城?还出现在皇宫?他冷汗直流,心里的惊吓比他想象的还盛,身后护卫哗啦竖起刀锋,说了声“护驾!”后将他拦在背后。刀锋之下,蔺泊舟白衣稳坐不动,神色沉静:“臣受冤屈,来求陛下做主。”他声音平缓端正,除了坐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宣和帝慢慢冷静了一些,扭头看见“扑通”跪地磕头的裴希夷,擦了把额头的汗:“皇兄。”从惊吓之中清醒,再听到“冤屈”二字,取而代之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你没死吗?朕知道你的护卫军回了团营,你消失辽东不知去向……没想到你居然回京了……”说着,宣和帝心中涌出一股愤怒。他对蔺泊舟万分埋怨,认为自己相当仁慈了,仅仅只是想收回他的兵权、甚至并不想加害他的性命,可当时蔺泊舟竟然烧城逃走,还图谋造反。宣和帝喃喃自语:“你还敢来见朕。”现在的蔺泊舟,形容憔悴。可语气还是像从前教导时一样板正,又着疏远,一字一句,都是宣和帝熟悉的稳重和分量。“臣蒙受了不白之冤,要向陛下面陈。”宣和帝恼:“什么冤屈?”“镇关侯联合监军太监假传圣旨,趁臣双眼不便,坼州得胜兵马俱在城外时,图谋加害于臣,臣不得已烧毁城池逃走,孤身流落难民中半个月,而镇关侯却在此时窃取战功,污蔑臣造反。”蔺泊舟双目紧闭,“臣清清白白,从无二心,望陛下明察。”宣和帝扭过头来看他。“什么……”这和他看到的军报可完全不一样。军情中明明白白写着,蔺泊舟拒不交出帅印,率领护卫军与团营兵鏖战后,烧城而逃不知去向。宣和帝脑子里嗡嗡响。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但又不肯承认。这是他脱离蔺泊舟第一次下重要圣旨,可居然被人蒙骗,在犯蠢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