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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月里,东北风未至,众商船未归,趁此闲暇的当口,裴少淮在同安城与嘉禾屿之间选了一条水道,预备在此修建港口。前有嘉禾屿阻挡海浪,后有同安城为靠,此处常年风平浪静,很适合商船归航停靠。只不过,眼下此处仍是杂草丛生,乱石堆起,一片荒杂,要在此处建起新港恐怕要耗些人手。首先,要在岸边理出一片平地来,用岩石把海堤加固。消息“走漏”了些风声后,双安州的三大姓急忙赶来应下了此事,说他们愿意出银子请人。没几日便开始动工了。裴少淮见到工地里有不少老者,五六十的年岁,穿着麻衣搬石夯土,浸湿了后背。他们是主动前来做工的,为了那点不算多的酬金。裴少淮走过去,几位老者停下锄子,用当地话向官老爷问好,敬而不怯。三大族请老者做工,不是坏事,是好事。这个世道里,莫说五六十岁,便是七八十岁下地干活也不足为奇,不怕干活累,只怕无活可干,成了家中闲吃饭的。不是谁都可如富贵人家一般颐养天年,奉行“干活是一辈子,不干活也是一辈子,能挣几个铜板算几个”的老百姓,才是世间常态。便是这些景象,叫裴少淮小心翼翼不敢冒进。他脑中确实有很多后世的奇思妙想,但不是什么都可以掏出来,不合时宜、未经论证的产物,不是造福一方,它首先摧毁的,将是最底层、最脆弱的老百姓。“大人,赶在六月南风上岸前,眼前所见的这一片都能填平。”齐族长上前禀道,又问,“大人,是不是要引一条路通往城里?”“可。”裴少淮点点头。时至今日,但凡脑子灵光些的,都能瞧出些端倪来——这位裴知州是鼓励出海行商的。朝廷派他来就任,似乎是别有意图的。可偏偏裴少淮迟迟不颁开海圣旨,而是一点点地“走漏”风声,如蚁虫挠心,让整个闽东南的海商们不停去打听、揣摩,不敢轻易做出决断。商贾谋利,从不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裴少淮目前作为“势弱”的一方,阵线拉得越长,对他越是有利。……京都家书传来,裴少淮展信。少津在信中,满篇都写着一个“忧”字——朝中攻讦长兄的折子铺天盖地而来。有人攻讦他执尚方剑南下,迟迟不干开海的正事,不务正业,辜负了天子圣眷、期望;有人攻讦他一个朝廷官员,上香祭拜异姓宗祠,数典忘祖,与当地乡绅结党连群、朋比作奸。甚至有人抹黑凤尾峡一战,说裴少淮一个文臣抢着立战功,心思不纯。不怕文臣慧、武臣勇,只怕文臣亦慧亦勇。若说前边这些是小吵小闹,后边盖的这顶帽子,则不得不当心。先是福建布政使上奏,言说闽东南海贼占岛称王,十分嚣张,民间有传王矗为“义王”、徐雾为“武王”。又言,经过暗中查探,这些海贼中不少是前朝余孽,蛊惑民心,光复元朝的贼心不改,不得不防。这道折子引得朝廷廷议,天子跟前敢称王,皇帝再是仁慈,又岂能忍下如此逆鳞。廷议还未有结果,泉州府加急上奏,弹劾双安州知州与贼同谋、狼狈为奸——裴少淮私下见了王矗,又与王矗合作了,此乃事实。先是“文臣抢战功”,后有“与贼勾连”,三人成虎,愈演愈烈,明明是击沉几十条船的抗倭大功,反倒被污蔑成了“贼心”。张阁老、徐阁老、杨大人等自然出言反讦、替裴少淮说话,可姻亲关系、门生关系,又被众多官员弹劾为“袒护”、“包庇”。朝中弹劾、争辩,本就是常态,只要天子信任,就不足以为忧。少津之忧,忧在皇帝态度不明,皇帝虽未定裴少淮的罪、也未说要严查裴少淮,但他把所有折子都存了起来,每一本都有细看。御书房里谈论此事时,又避开了张令义、徐知意等大臣。就怕君臣间生了嫌隙。少津在信末写道“弟以为,脱兔留三窟,兄应谨慎为好”,裴少淮明白,少津指的是,单单靠天子圣眷、信任行事,还是太冒险了些,眼下情况不明朗,不妨先留一条后路。自凭自力更为牢靠一些。少津还说,自己打算先辞去给事中一职,暂且不插手鞑靼议和的事,免得给兄长添乱,询问兄长的意见。裴少淮引火焚信,火光映照下,脸上并无忧虑。这段时日,常常难以见到燕指挥的踪影,已经给了裴少淮答案。他知道的比少津多一些,所以在他看来,天子“神色阴晴”、“态度不明”不是因自己而起,皇帝没有下令阻止,他便可继续做下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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