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原本以为已经压制下去的想法倏地出现在脑海中。梦中他仿佛不认识萧岭了,发兵北上,最后,在英元宫中见到已是孤身一人的皇帝。与现实中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为苍白羸弱一些。日有所思,这便是,我想要的。谢之容眉头皱得更紧。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最想要的兵变称帝,还是,让自己的主君,向他祈怜,奉上一切,以求一线生机?谢之容垂眼,遮住了眼底氤氲汹涌的情绪。何其悖逆!先时种种僭越冒犯尚能归结为中毒,那么昨夜的梦,又该作何感想?谢之容深觉庆幸,庆幸在最后一刻,他猛然惊醒。不然他不确定,自己在那个诡异又绮艳的梦中,会对自己的主君,自己的陛下,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学得圣人之道,以侍君王左右,难道先贤师长,便是教他这样为臣的吗!怀着这般下作心思,也配为臣,也配侍君?手中纸张紧紧绷着,然而谢之容无知无觉,忽听刺啦一声,他方回神。誊录好的策卷已碎在他手中。谢之容面无表情地将策卷折了三折,送到烛火边点燃殆尽。既背下来了,这份不必存着。再撰写一份便是。皇帝大约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就算注意到了,也可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谢之容将放好的文书拿过重新看了一遍,忽地发现有几张策卷放错了位置。神情愈发冷然,但鉴于先前那张已经被烧毁的策卷,他这次用劲轻了不少,却还是听得策卷被翻动时的刷拉响声。陛下的态度,更是奇怪。梦可暂时搁置一旁,然而萧岭的态度,他却不得不在意。皇帝今日起得比往日都早,起来时干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到他面前看他是否醒着。谢之容惊醒时本已睡不着,听到萧岭的脚步声又躺了回去,想看看皇帝过来做什么。实在太奇怪了。萧岭早晨轻描淡写地提起的噩梦,和往日毫无差别却令谢之容莫名地感受到微妙的态度。谢之容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看穿的后怕,仿佛,萧岭早就知道他梦中有多么大逆不道一般,才会,待他近,而不亲。谢之容很想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更清楚,现在不是问萧岭的最好时机。况且,顾勋也在。先帝侍君,被皇帝看中,得封侧君。顾勋此人身份并不如明面这般简单,据谢之容所知,他曾有功名官位,不可能为了帝王恩宠而入宫。理智上的清楚并不妨碍谢之容从心地不想见他。非常不想。又核对过一遍文书,谢之容才返回未央宫。……“谢公子或有治世之才,然其心高气傲,绝不能屈居人下,且……受此大辱,未必真心实意能够辅佐陛下。”顾勋道。萧岭拿起朱笔,上面的朱砂已干了,他便又蘸了些,在奏折上写下了照准二字。他眼尾上扬,眼部线条收拢处颜色偏暗,几乎像是一道秾丽的妆。但与柔软妩媚毫无关联。顾勋说完,没有第一时间等到萧岭的回复。他亦不再多言,安静坐着。“清绝至此,实难再得。”这是萧岭的回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非为容色,而为治世之才,为谢之容对于百官的了解与其洞察事实,于细节处几乎可怖的掌控。他无可替代。萧岭没得选,至少在此刻,没得选。他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顶替谢之容。有这句话,顾勋便清楚,在短期内,谢之容的地位都会无可撼动。可谁知道以后呢?萧岭说完这话似乎心情比刚才愉悦了不少,慢悠悠地说:“侧君既然在先帝身边多年,大约与贵妃很相熟?”顾勋总想说谁会称呼自己的亲爹亲妈为先帝贵妃的,生疏得简直就差把我不是皇帝写在自己脸上了。但即便如此又怎样,谁也不能证明皇帝不是皇帝。顾勋道:“臣为人臣,不敢与贵妃相熟。”“哦,”萧岭笔锋锐利,锋芒毕露,朱笔在纸张上留下一道张扬的飞红,“那么,不提人臣,只论同在内宫之谊。”顾勋:“……”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是皇帝对于他刚才评价谢之容的回敬。“从前的事情,陛下半点不记得吗?”顾勋试探道。萧岭停下笔,笑眯眯道:“记得不多,细枝末节不记得了,但记得贵妃被逼自尽。”顾勋无言一息,“那陛下想听的,是细枝末节?”萧岭直接道:“从贵妃身份讲吧。” ', ' ')